chapter 3
江韫之发现自己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泪珠滴在照片上。她猛然用手擦干,随手将照片塞回枕头下。
最痛苦的,不过于当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模糊的惆怅却带着尖锐的怨念操控着思想。忘不了的过去,就像不会断裂的绳索,紧紧地束缚着现在,从未有过丝毫的松弛。
她可以确信自己至今忘怀不了过去,哪怕是她选择了离开。
就在一九三七年,在带郗良回来之前,她见了那个美到极致的女人——阴原晖。
那时的阴原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洋装,姣好的身材与天生的高贵气质直逼人心,更不用说她那帽子下的绝世容颜了。她是极其有名气的芭蕾舞剧演员,年纪轻轻的舞蹈家,天生的容貌、身段、气质让她在各国演出时大受欢迎。许多有权有势的男人爱慕她,如同一群苍蝇围着一罐流出来的蜂蜜。江韫之曾相继在巴黎和莫斯科看过她的演出,由衷地被她折服,觉得她是最高贵优雅的仙女下凡。她迷恋她,甚至觉得那些口口声声说爱慕她的男人们都是肮脏不堪的下水道垃圾,在极力玷污着上天的恩赐。可是当时的她哪里想得到原来,她心目中的仙女和她最爱的男人一直在一起纠缠不清。
在及南,灰蒙蒙的天空让人像身处雾都一样,淅淅沥沥的雨水没有节制地冲刷在破败的大街小巷中,连续好几天,地上已形成浅浅的流水。
潮湿的空气中流动着刺鼻的硝烟与血腥,还有铁锈的味道。
阴原晖站在屋檐外,雨水尽情地倾落在她身上,垂下的几缕发丝沿着她的脸颊紧紧贴在她的脖颈上。江韫之就站在屋檐下默默地透过雨幕看着她。
像阴原晖说过的,她们是陌生的友人,熟悉的仇人。友情来自艺术,仇恨源于男人。“可是仇恨是单方面的,”阴原晖说,“江小姐,我明白,你怨恨我了,并且这怨恨可以掩盖你此前对我的好感。虽然你不愿听我的,我也没什幺好解释的,只想让你知道,我不恨你,我恨很多人,就是不会恨你,甚至,喜欢你。”她说着,用一种无比悲戚而真诚的神情看着江韫之,眼眸清澈如潭湖。
江韫之差一点就忍不住要伸手去拂拭她眼角的泪珠,迟疑了许久后她终是忍住了。
她是小气的,不管是康里纠缠她阴原晖也好,是她阴原晖有意纠缠康里也好,总之,都是阴原晖的错。她才不管她恨谁,她恨谁都没理由来恨她。母亲教过她不必隐忍,她也并无打算隐忍。就这样,她不想管他们之间的事,由着他们去吧。婚姻不算什幺,财产、名声,这些东西她都不需要,不在乎,绑不了她的。
那时的江韫之毅然而然决定离开康里所在的地方,从此她唯一能想到的归宿就是西川。
“江小姐,我真高兴你能来见我。事实上我想到望西城去的,去拜访你,但我想你或许不愿意看见我。”阴原晖站在雨中面对着她,眼睛眯起,嘴角微微翘着,带着几分苦涩。雨水在她脸上肆虐,其中夹杂着泪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知道吗?我已经结婚了。我有一个女儿,她的名字叫娜斯塔西娅,但我叫她成安,阴成安。”她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也有微微的喜悦。现在她是由衷地希望江韫之能够听她说,说过去的一切,能够不恨她,至少帮她一把。
江韫之奇怪于她女儿的名字却始终没开口,只是冷冷地笑着。
她的女儿或许也还是姓佐的。
阴原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走到她面前,眼眶和小巧的鼻头泛着微红。她一字一句轻轻地说,“从你回到望西城之后我便也离开了美国,并且不再跳舞了。六年前我结婚了,我的丈夫是个瑞典人,有俄罗斯的血统,我的女儿成安身上流着他的血液——”
“然后呢?你要见我,就想说这个?”江韫之打断她的话,瘦削的脸庞上仍未有时间留下的痕迹。
她凌厉的眼神和冷淡的语气叫阴原晖难以承受,“不,”阴原晖眉头蹙得更深,清澈的眼眸明显含着泪水,神情悲恸,“我来,是想求你,请你的丈夫放过我。这些年来,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
“抱歉,我没有丈夫。”江韫之绝情地说道,自顾自地转过身,侧对着她。
“江小姐,我知道你讨厌我,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