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珪终究是她的大哥,而且一向对她不错,玉言平缓了声气,道:“大哥,我承认我那会的确冲动了些,但那也是事出有因,你母亲做过的那些事情,你是否全都知晓?你可知,她为了扳倒前头夫人,甚至不惜给你下毒?”她以为这一剂猛药下来,金珪不说恼羞成怒,至少会大吃一惊。
金珪却比她想象中要平静得多,他淡淡地道:“我知道,即便不知道,猜也能猜出大概,可是我不怪她。内宅之中波谲云诡,她也有她的不得已。但至少,我知道她不会真忍心伤害我,所以分量才控制得那样轻微,生怕我落下毛病。对我而言,她的确是个好母亲,说到其他,二妹,如母亲所说,你便真的清白无辜吗?”
她本以为金珪是个混沌的老实人,没想到他才是看得最清醒的那个。玉言语气一滞,勉强笑道:“你都已经知道,还问这些话做什么呢?可是我娘……”她话锋陡然一转,“她的死实在蹊跷,除了夫人,我实在想不出谁的嫌疑更大。”
“我不管你怎么想,可是有一句话我一定得告诉你,我娘她绝非你想象的那么坏,她也许会为了自保袖手旁观,甚而推波助澜,可是让她亲手害死两条人命,这个她决计做不到。今儿我把话撂在这里,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了。”说罢这些,他便转身离去。
玉言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渐渐浮现出一丝迷惘,随即变为清醒的冷意。也许金珪说的有几分道理,梅氏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谨慎起见,的确不必做这些事。可是人心往往是会变的,权势地位往往会使人疯狂,谁能保证这个女人不会发疯呢?
金昀晖隔天便病倒了,憔悴委顿,竟至不能下床,才过了一夜,他仿佛已经老去十年。一切事宜便都交给梅氏全权处置,她倒肯用心,虽然玉言当面得罪过她,她却一点也不计较,仍是尽心尽力,将苏氏的丧仪操办得丰盛体贴,闻者无不称赞。
玉言不打算在这里久待下去,这儿已经成了一块伤心地,她不想天天黯然神伤。因此过了头七,她便吩咐文墨收拾行装,准备回温府去。众人拼命留她多住几天,她只是固执己见,旁人也不好再劝了。
临行前,梅氏特特地将她找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玉言,我知道你始终有疑我之意,可是我愿以性命起誓,你娘的死的确与我毫无关系,我也希望你能早日看开,不要被伤痛迷惑了心智,反而误了你今后的生活。”
倘若誓言真能上达天听,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昧着良心做事了。玉言浅浅一笑:“那日的事是我不对,不该二话不说就跟您发火,还请您不要计较。至于我娘……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也不能多做什么,唯有寄托哀思罢了。”
梅氏不意她这么快就恢复平静,颇出意外,她局促地笑了笑:“你能这样想,那再好不过了。”
玉言告辞而去,唯在出去的一刹那,悄悄捺下嘴角的一抹讥讽:她是绝不肯就此罢休的。梅氏是否清白无辜,要等她查清之后再说。但是现在,她已经定下了她的罪。
车轿辚辚朝温府驶去,玉言这些日子心神不定,晚上总没睡好,反而在马车这种颠簸的情况下,她渐渐放松下来,昏昏睡去。
她是在文墨焦急的呼喊中清醒过来的。
文墨一边用力推搡着她,一边叫道:“小姐,快醒醒,咱们遇上劫匪了!”
“劫匪?”玉言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一看,果然车轿已停了下来,周围却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她不禁问道:“人呢?”
“那些人胆子忒小,一看到匪徒过来,都跑得无影无踪了。”文墨气道。
这不跟上次的事一样吗?玉言探头望去,果然看到一个黑衣蒙面人立在路当中,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玉言紧张的心情立刻松弛下来,她索性爬下轿子,笔直地朝那人走去。
文墨在后头急道:“小姐,你要干什么?危险!”
玉言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放心,是熟人。”她大步走过去,径直将那人蒙面的黑巾扯下来。
她不禁愣住了。来人竟不是宁澄江。
黑巾下是一张阴鸷的脸,那一双眼冷得像死人的眼睛。
饶是玉言胆大,此刻也不禁有几分怯懦,她勉强鼓起勇气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