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走了,正值青春灿烂的十七岁,他就与这个世界说了再见。他出门的那天早上,还对在门口荡鞦韆的我说,他回来会买邱奶奶家的麦芽糖给我吃。
那时在阳光下对我挥手道别的哥哥,是我对他的最后一个记忆。
失去哥哥的打击,让妈妈的身体一夕之间垮下,住进医院长达两个多月,同样伤心欲绝的爸爸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工作,到医院照顾她。原本幸福和乐的家庭,在失去哥哥后从此一片惨澹,久久不曾再听见任何笑声响起。
或许想弥补对孩子的亏欠,也为了不再发生憾事,妈妈恢复健康后便辞去工作,全心在家照顾我跟二哥。只是当我们一家想要振作起来,哥哥送给我的那座鞦韆,却在隔年被强烈颱风刮吹得支离破碎,连充当座椅的那条轮胎都找不到。
爸爸温柔地问要不要重新搭一座鞦韆给我,我没有回答,只是像个木头人般怔怔望着鞦韆原本的位置,从此我家门口便不再有鞦韆。
等到家里渐渐重拾失去哥哥前的平静生活,二哥却已不再跟我玩,成天跟着虾米跑去打电动。此后跟朋友玩一二三木头人,妡瑞也会在我猜拳输掉后,主动说要替我当鬼,不过我从没问她为什幺,以为她只是单纯不想晒太阳才这幺做。
慢慢地,我很少再想起哥哥的事,直到九岁生日的这天,我看到妈妈揉着肩膀,并在帮她搥背的时候发现她的腰桿已不若从前挺直,白头髮也多了好几根,某个来自我脑海深处的声音就在那时蓦然出现。
哥哥曾经对妈妈说过的话迴荡在我耳边,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任何原因。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让我忍不住试着用哥哥当年的口吻,说出他曾经说过的话,我想知道妈妈是否还记得?听到这句话后是否会因此觉得温暖?甚至会不会露出与我记忆中相同的感动笑容?
最后妈妈的反应证明她果然从未忘记过哥哥。
哥哥逝去的这三年,她和爸爸虽已不会在我和二哥面前表现出强烈的悲伤,但我知道他们还没释怀。那晚我的无心之举,让他们冰冷破碎的心重新有了温度,甚至让好不容易走出伤痛的这个家,再度掀起变化。
『鞦韆,以后可以跟妈妈多说一点吗?』
我对哥哥的记忆,从此变成妈妈最重要的寄託与支柱。
那时的我单纯地相信,只要将哥哥从前说过的每一句话如实重现,她和爸爸都会觉得快乐与感动,就像哥哥还在这个世上一样。而那样也就表示,我的记忆其实对他人是有好处的,而非像别人说的那样,是只对自己有益的才能。
被妈妈如此託付的那一天,是我第一次打从心底为自己的天赋感到骄傲。
却也是此生唯一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