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脑子还能用,放心开门打招呼,接过递上的提袋,他看我睡眼惺忪的模样,有些搅扰我休息而歉然说着「有位绍先生,说是妳朋友,正帮顾我着大厅,要我送提袋上来,看妳亲自收下才走。」
我将提袋揣在怀中紧紧抱着,不用开看就知道里头会是些什幺,连警卫都猜出是食物,我强忍激动,镇定微笑跟他道谢。喜欢八卦的陈伯见我有了笑意,也大胆趁机攀谈「骆小姐,是爱心便当吧?那位绍先生长得一表人材,又健谈,一直要我留意关心妳起居安全,想是妳男朋友,我就开玩笑要他早点娶妳回去,爱怎幺关心就怎幺关心。谁知他一脸尴尬地摇头,说若是这样,他就不用千里迢迢快递,还麻烦我送上楼。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唉,我就没女儿,不然招他当女婿不知多好……骆小姐,那我先走了,东西趁热吃啊!」
看来夜班的吴伯日前并未跟陈伯交接──骆小姐曾带绍姓男友人回家这八卦。
目送陈伯进电梯,我关上门,走到床舖旁的矮桌,放下保温袋颓坐地毯上,瞪着提袋垂落露出三个圆形透明玻璃保鲜盒,里头一望即知,全是绍妈妈的拿手滷菜。中间还挟着张纸条,好奇抽出来快速扫看一眼,立即起身三步併两步抓起门边对讲机打到大厅保全柜台。
「我是……骆小姐妳找绍先生啊,没…他还没走,你等等。」听见陈伯高昂的回应声,我鬆口气。却忘了如何开口,又该说些什幺,脑子再度呈现当机状态,连泪腺都控制不住。
「蓓瑄,是我……」听到延钦的声音,原本激动的思绪更混乱,只能强抑颤抖自喉间发出生硬的嗯声。他听出语气中的压抑,似乎在拉长线路换耳接听,外加摀着话筒悄声「妳还好吗?是不是菜不合口味,我妈有时就爱强人所难,还叮嘱我不准偷看……」
「帮我……」多话的延钦让我有机会喘口气,用哑嗓挤出细碎字词。
「帮什幺?妳说,还是,要我现在上楼?」延钦焦急又带兴奋的神情彷彿浮现眼前,轻易鬆懈我凝结的情绪。
「不用,我没事……」在他放心又带失望感叹中,我恢复正常的沟通语调「你带来的都是我爱吃的,帮我谢谢绍伯母,说我戴孝不方便,等过阵子会亲自去感谢她。」
话筒那边的他彷彿思考着什幺,欲言又止,最后谨慎回应「我知道了。」
「也谢谢你专程跑一趟。」我刻意用对讲机也就是不想与他无限制地谈天,于是赶紧做结。
正当说完再见,远离耳朵的听筒又传来呼唤「等等……再让我啰唆一句。」
「你说」我对着话筒似有眷恋地回应。
「我们早当妳是一家人,没有方不方便的禁忌……吃完饭早点休息。」
「好。」我的镇定只容我简要单字回覆,旋即挂上对讲机,害怕延钦听见我抽噎的泣声。转过身去抽卫生纸时,又回到满屋令人窒息的静默孤寂里。
此时唯一能让这空间尚存暖意的,是桌上装满绍家人爱心的温热菜餚。
以及那张便条纸留言,上头是绍伯母中规中矩如小学生的字迹。
蓓瑄
我的乖女儿,从今以后
妳爸妈会在天上守护妳
人间的守护就交给绍家
相信绍妈,没有跨不过的难关
这阵子累的话多休息
在家煮锅白饭就行
绍妈别的不会,做家常菜还过得去
想吃的菜告诉阿钦
和着感恩的眼泪,打起精神将菜餚送进胃袋,维持基本的身体运转,毕竟已不是能够说感冒就生病的千金大小姐,更不敢妄想恣意挥霍亲友的关爱,任何的掉以轻心,都足以造成他人的困扰。
若能选择,我何尝不希望重回吃饱睡睡饱吃的无忧日子,可长夜漫漫,恶梦连连。
总是睡不沉,索性爬起来劳动筋骨,看能否用疲累感镇压四面八方袭来的孤独与恐惧。
躁郁的因子也是那时埋下的吧?
我甚至想起有人说至亲过世虽然伤痛,但若留下遗产或保险,多少能抚慰活着的人。
不想市儈地附和这论调,不过原本得省吃俭用养房的我,如今凭着保险受益人的身份晋级无贷有壳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