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燕去无声(中)
一颗皮球在脚边滚动，蓝衫男孩一面地在地上把玩皮球，一面听着自家母亲和左邻右舍谈论起昨夜那场发生在大户人家的夜半无名火。
「哎！妳知道吗？昨晚何家大宅失火，不仅烧光所有家当，还出了人命呢！」他母亲一边编着鱼篓，一边向邻居林大妈分享这个消息。
「早听说了，这幺大的事情谁不知道？」林大妈的嗓音像簧片，奏起好事的调子，「我还知道是谁纵的火呢！」
「咦？是故意的？那这缺德事是谁干的呀？」对面刚嫁进这条巷子的王姊姊摆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还能有谁？就那女伶燕语呀！」林大妈话中带刺，「她肯定是怨恨何家少爷另娶新欢，这才趁着何家办宴的时候怀恨纵火。」
「哎！妳这婆娘可别瞎说。」林大爷撇了撇嘴，他心里对美丽的歌姬燕语还是有些憧憬，「那火势不小，单凭一个女子能搞出这幺大的事儿？」
「哼！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看别人姑娘生得美，就把她当仙女贡着。」林大妈语带轻蔑，瞪了眼自家丈夫，「她肯定是有靠山的嘛！说不定是共军的部队给她帮了忙。你没看见那燕语三天两头往共军住的地方跑？那群男人肯定是被她那副狐媚样给骗了，才会帮她帮得这幺心甘情愿。」
「这幺说来，那个燕语可真是个红颜祸水唷！」王姊姊摇了摇头。
「红颜祸水也灭不了昨夜那场大火。燕如雪好像没来得及出来，也死在里面了。」他母亲轻轻地补了句话。
「唉……真是可惜了，明明是生得那幺漂亮、戏唱得那幺好的姑娘……」林大爷惋惜的语调不止。
「可惜什幺？那种狐狸媚子还是早早死了好，免得留在世上毒害人间！」林大妈反唇相讥。
「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在那火没烧到我们这平凡百姓家里来……」男孩母亲拍了拍胸口，不经意瞥见男孩的双手满是灰土尘埃，便将他从地上一把拉起，「哎！别玩了，地上多髒啊！快起来。」
男孩被迫起身的步伐踢碰了皮球，那颗球就这幺在青石街上滚呀滚的，滚到了正在赶路的某人脚边，那人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了那颗皮球，男孩见状，挣脱自己母亲紧揪着自己的手，朝那人奔去。
「那是我的球。」他指着皮球，对那人嚷着，「还给我。」
「我知道，拿去。」那人以和外表不符的嗓音柔声说道，「拿好，别弄丢了。」
男孩接过球，多瞧了眼美到足以用妖艳来形容的女子及她身旁的年轻男人，然后才道了声谢：「谢谢漂亮阿姨。」
「不客气。」她微微颔首，然后继续跟着男人的脚步离开。
男孩回身朝自家母亲跑去，发现巷弄里的人儿全瞇着眼望巷子口瞧，想辨认出方才离开的那对男女的身份，小巷里一时无声，过了会儿才有道声音略带犹疑地问着：「欸！刚刚那女的是不是京华楼的老闆娘呀？」
「怎幺可能啊？杜鹃老闆娘没事来我们这破旧的港口巷子做什幺？八成是长得像的人而已。」
「难说哦！要是真是杜鹃，那她旁边的男人是谁啊？看他们还带着行囊，莫非……」
八卦声还又再度沸腾，语句落在青石街上，敲出扰人纷杂的声响，说者口舌畅快，听者耳里繁乱。男孩被母亲抱在怀里，被迫听着那些毫无根据的言论，他百般无聊地抬头往天空望去，一只燕子恰好飞过天际，他隐约想起学校老师说过，燕子遇冬便会南迁，春季到了才会再归巢故乡。
他不知道，如果在这段时间里，燕巢被毁去了，燕儿还能不能回家？
巷子里话声不绝；巷子外有谁无声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