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帷幔里。平儿侍立在侧,那凤姐正呆呆看着弘昼远去的身影,见她进来,笑道:“ 宝妹妹,今儿这戏文太热闹了,想来宝妹妹清雅人,未必喜欢呢?”宝钗笑着略略一福,笑道:“ 凤姐姐说哪里话,这热闹戏文中自然也有好的……只是……”左右一看,见两侧到底有几个认生宫女,好在帷幔外戏文热闹,颇有掩人声音。
凤姐一愣,旋即做个手势,平儿便让帷幔里的人都退下,自己也在帷幔外候着。凤姐才笑道:“ 宝妹妹,想是有话说?”宝钗淡淡一笑,半晌道:“ 凤姐姐……有桩事情,我想了已有数月,细思是非礼作死的事,只是终究难以释怀的……想来想去,园子里也只有凤姐姐你可以言道……”凤姐敛容笑道:“ 宝妹妹……我知道你是最识大体的,平素也不和那起子小人一般,你既然有心事,当我是个人,告我去,我能排解,必然替你排解,便是不能排解,也断断不会漏出去一个半个字的……”宝钗又是微微一礼,沉吟了半晌才道:“ 凤姐姐,我听说……大夫人……没了……”凤姐顿时一呆,心下一时一片空明,一时又转过无数个念头。邢夫人亡故,她早偷偷听门下太监传话来知道了。论起来,邢夫人是她的婆婆,只是贾琏并非邢夫人亲生,所以论理也隔了一层,所以虽然也嵯岈了一番,但是也并非十分悲戚。只是此事颇犯忌讳,邢夫人既然是名义上自己的婆婆,若是打听邢夫人的生死,一个不留神就能被认定是“ 挂念前夫“ ,她机智聪慧,知道进了园子,弘昼性情其实颇多担待,但是再多担待,这“ 挂念前夫“ ,身为性奴,却是万万不能沾惹的。故此太监传话过来后,她只吩咐太监把消息堵死就罢了。
只是她也知道园子里的姑娘们,多少和园子外有些消息来往,只怕也有人知道这邢夫人亡故之事。只是此事犯忌讳,这宝钗一向知名守礼,怎么就和自己提起这个话题呢?
再一转念,竟然想到一个念头……莫非?
原来,邢夫人亡故,凤姐本不放在心上,贾府遭此大变,死几个人已经是在所难免之事。只是她头一层,确实挂念着贾琏的生死。虽然自己已经做了弘昼的性奴,连身子都被弘昼反复奸过。只是长夜枯坐时,又岂能一次不想起自己和前夫的缠绵恩爱?自己如今为人性奴,只是用身子取悦主人,当然偶尔也偷偷念过夫妻之情。
只是再一层,便是自己的亲姑妈王夫人了……邢夫人是发往辛者库亡故的,这以此类推,实在不能不挂念王夫人。自己进贾府,说是邢夫人之儿媳,其实更多都是仰仗亲姑妈王夫人。王夫人比之邢氏,善良温和,天真烂漫,宽恩待人,对自己这个外甥女其实诸多照拂。便如同亲生母亲一般。王熙凤亲母早逝,自小就和姑妈要好。妙龄嫁入贾府,更是姑妈照顾,虽然邢氏为长房,但是王夫人是元春之母,身份尊贵,贾府上下之权皆掌其手,倒是她平和宽柔,不掌家务,才逐年将管家之事,吩咐了自己。算起来自己的诸多争强好胜,也都是姑妈恩情栽培才有的。
此时邢氏亡故,旁的也就罢了,实在不能不挂念王夫人的生死。
只是此时是心下隐秘,如今在园子里再怎得,也不能宣之于口。这宝钗今日来提起此事又是何意。凤姐心下转过九转。才略略明白宝钗这淡淡一句之内涵。
也才略略明白宝钗那句“ 想来想去,园子里也只有凤姐姐你可以言道“ 之深意……
两人两对美目,灯火之下顾盼流离……仿佛各自有各自的言语,只是外面戏班正演着《田螺山》鼓打笙歌,倒听不清两人又秘秘说了些什么…………
又过了片刻,宝钗才从帷幔中出来,见平儿还在外面候着,身边还有自己的贴身奴儿丫鬟莺儿和文杏,见那莺儿还兴致勃勃看着舞台上的戏子舞斗龙旗帜,便微微一笑,便对身边的莺儿道“ 天不早了,我也乏了,就回去了。你要爱看戏,这里再看会子也无妨,只别太晚了就是了。”莺儿巴不得这么一声,笑着应是,叫道小主路上仔细。文杏便掌着黄纱宫灯带路,宝钗便顺着沁芳桥要回去。过了石桥,沿着小径前行,绕过几杆两人抱的粗竿柳树,又转过沁芳源,过得一小段碎石路,林影瞳瞳,正要迈步上正道。忽然听到柳树丛中有人声,宝钗机敏,忙对着文杏一比手势,叫她禁声。侧耳细听,却有人在柳树丛中细声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