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贞何许人也?
论家世,与辛瑷等士族子弟不相上下。论名望,名动郡中,威震诸县,城头诸人中,也只有成名已久的钟繇可与他一比。论地位,前北部督邮,今郡兵曹椽,尽管在郡朝中的位次低於钟繇,但以如今的实际权力而言,其实反胜过钟繇。论功勋,这两天阳翟所以能稳如泰山,多赖他调度指挥、拼杀奋战。
他肯在自己吃饭前,先亲手给诸人盛饭已是不易,便是钟繇、杜佑,在接木椀时也很是客气逊谢了几句,唯独这辛瑷,半点不客气,对待荀贞的态度与以前在荀彧家初见他时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荀贞没有在意,又给他盛了一椀。
侍立在荀贞左右的许仲、程偃、小任等人瞥了眼辛瑷,也没怎么在意。
这要换个别人用这等态度对荀贞说话,许仲、小任有城府,他两人或许能忍下不快,程偃肯定要怒形於色了。然而面对辛瑷,他们三人却全都生不起气来,倒不是因为辛瑷士族子弟的身份,而是辛瑷的举动十分自然,如行云流水,既看不出有蔑视的意思,也看不出侮辱的成分,就好像他本就该这么说、这么做似的。
一个貌美如春华的男子,用一种随意自在的态度来与你说话,谁又能生得起气来呢?
荀贞不觉想起了初见辛瑷时他说过的一句话:“玉郎轩轩如朝霞。”与荀彧、荀攸、钟繇等等这些名垂青史、后世知名的俊杰们在一起时,他虽自知不如,却也能用平常心与之交往,只有辛瑷,他两人见面虽不多,但每次见面,却总令他不觉自惭形秽。
这与学识、才华无关。荀贞忖思想道:“或许是因为他身上这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天然干净让我发觉自己实在是一个污浊的人吧!”
辛瑷杀了一天敌,衣上、脸上、手上全是血污、泥渍,脏得很。
他随随便便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拿了个胡饼,就着肉羹往嘴里塞。
辛毗看不下去了,说道:“玉郎,你好歹总是洗下手再吃,血、泥都沾到胡饼上了去了!你也能吃得下去?”
辛瑷不以为意,只当没听见,依旧狼吞虎咽。
荀贞瞧见此景,不觉笑了一笑,但很快,他就收起笑容,拄着环首刀站起了身,往城头两边观望。
暮色渐深。
络绎不绝的壮勇从城下上来,给守卒送饭,饭香冲淡了血腥。
白昼的嘈杂和喊杀声沉静下来,晚风从远处带来了积雪融化后泥土、春苗的气息。
医曹的吏员们带着另一批壮勇,把阵亡的守卒尸体搬下城。搬完了尸体,检查伤员。重伤、不能再战的也搬到城下去,轻伤还能再战的,则给他们包扎伤口。
奋战了一整天,郡兵们疲劳不堪,或者握着兵器坐在地上,或者干脆仰面躺倒,整个城头上乱糟糟一片。壮勇们把饭食放到他们面前,因为太累,居然好多人都懒得起来吃。有的四处乱看,碰上荀贞的视线,忙站起来行军礼,荀贞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
守城两天一夜,荀贞没下过一次城头,与敌人交战时每次都身先士卒,加上此前的威名和家声,让他很快就得到了守卒的敬重。
尽管对守卒的表现不太满意,可荀贞也知,一群没上过战场的士卒能在强敌压境的情况下牢牢守城不失已经难得,也无法再苛责他们,因也不吝对他们露出笑容。
“君卿、仲业、阿偃、小任,这四桶牛肉羹,吾等已经吃过了,剩下的分给守卒和宾客吧。”
荀贞门下的那数百宾客,除了许仲、程偃等亲卫外,大部分都没有参与这两天的守城战。
这不是因为他藏私,而是因为他门下的宾客训练有素,并且多是游侠,个人武力出众,只用来守城未免大材小用,最适合发挥他们作用的地方不是城头,而是野外。
从守城初起,他就已经决定:用郡兵守城,用宾客进攻。
昨天,黄巾军初来乍到时,他带着他的宾客们施行了一次算是成功的进攻,大大鼓舞了守卒的士气。今晚,又到了他门下宾客出击的时候了。
他扭脸往城下望了望,城外的黄巾军也开饭了,阵中升起了一缕缕的炊烟。
他心道:“昨天一战,宾客伤亡十余。相比昨天,不管排兵布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