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使她敏感得可怕:她现在看清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她最嫉妒的就是孙百合。孙百合只有落难,她才会做个天使,去爱护她。曾经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假如欧阳萸和她记忆中的孙百合恋爱,她会让位的。她过高估计了自己,她永远也不会那么高尚。事实是她会嫉妒地变成女奥赛罗,她会冲进厨房拔菜刀,她会揪住她的头发像巷子里的女人那样骂“骚”,她会……她不知她会疯野成什么样。
事情原来巧得成了一部戏,巧得成了一首最通俗的民间情歌。后来呢?小菲后来引狼入室。他和她克制了又克制,终于决定,去它的吧,一生委屈至今,蹲牛棚,干马活儿,做牛鬼蛇神,现在有爱就享受,享受几日是几日,享受到哪儿算哪儿。一对超龄老恋人开始轧马路、看电影、划小船。
然后呢?然后他五雷轰顶地得到一个消息。不是诊断报告。在他去南方之前,就是小菲请她到家里来做客后不久,她爱上了另一个人。
“这个女人怎么乱爱呀!”小菲突然说。对于她是不可思议的:爱一个欧阳萸她都力不从心。欧阳萸多丰富啊,从哪个方面都找到足够的可爱之处,简直浑身是宝,够五个女人去爱。不,十个。小菲在选择爱人这点上,自认为眼光极高,她看上的,绝不允许别人看不上。一个孙百合就把欧阳萸拾起,爱一会儿,又扔下了?那不是对她小菲眼光和情趣的否定吗?何止那些,简直就是否定了田苏菲的终极追求和生命价值!她为欧阳萸愤愤不平,也为自己愤愤不平。
“她和你是朋友,不愿意伤害你。”他为她辩解。他居然还为她辩解?!
“用得着她为我想!就是借口。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罢了!”
他说孙百合爱上的男人是个研究生,比她小十岁。他追求她追得很恳切。
“我以为她多深沉!一个轻骨头!让小青年追追,多满足虚荣心啊!十个女人有十个吹牛,说男方怎么死追她们,我才不吹呢,我就是追求你!我跟谁都承认!”小菲说一句话在新棕绷床上弹一下。
他翻了个身,背朝她。反正他都讲清楚了,现在的他把这些是作为后事来交代的。他无论对小菲怎样,必须有始有终地把诚实进行到底。
他怎么会知道小菲为他痛心了一夜,痛心地流了一夜眼泪。她恨透那个天使模样的女人,居然对他釜底抽薪,不然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至少可以如愿以偿。
第二天她出去买了活虾、活鱼。市场已丰富起来,舍得花钱什么都能买到。回来她又请乐器行的人把钢琴修好,音调准,傍晚她打了电话,把女儿叫回家来。
晚饭的好气氛让欧阳雪如坐针毡。她猎狗似的嗅着危机,左一个刺探右一个刺探,却没获取到准确线索:父母到底怎么就过成了新婚新人。尤其是母亲,太可疑了,居然一点也不啰唆父亲,话带三分笑,音量也压低不少。
“我还不会马上走呢。”女儿以为父母如此和美,是想在她出国前给她留个好印象。也许他们舍不得女儿一别万里,一般心有悲情的人,行为会自敛而凄美。
“你要走?!”母亲大吃一惊。
“对呀,不是今天打电话告诉你们了吗?”
小菲太心不在焉,太神思恍惚,居然没听清欧阳雪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我告诉你了:我从爷爷的旧档案夹里翻到他在美国留学时的笔记,还有他的通讯录。我给通讯录里的每个人写了信,请他们帮我去美国留学。我想肯定会有一两个人还活着,还住在原处。反正我收到了几封回信,只有一个人还记得爷爷,他已经九十岁了。他的儿子替我做了经济担保。我电话里全告诉你们了。”
“年纪大了,听了就忘。”小菲说。
欧阳萸从来不给人夹菜,此刻夹起一只最大的虾放到女儿碗里。欧阳雪满脸疑云。她要去美国留学的大事引起的反应太异常了。肯定还有别的事发生了。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事能抵消她出国这件大事的重要性?
“你不要住学校了。搬回来住。”小菲说。
“不行,好多手续要在学校办。”
“每天去办就是了。”
“不方便,学校那么远。”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
女儿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