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举人老爷在八角街上办的私塾。八角街上住的人家都非富即贵,傅家这样大些的门户是有族学的,倒用不着去私塾;另有不少小门小户的官家或者书香不盛的商家,办不成族学,就会把孩子送到私塾里。这样的地方,自然只允许官家或者富商家的公子哥入学,哪里会轮到一个仆妇的儿子
就算孙显荣家的肯出钱,其余一同念书的孩子们可都避之不及,和一个奴才做同窗,这不是自降身份么。
因着这样的道理,寻常的下人家里都是不念书的。孙显荣家的是个争强好胜的,不乐意让儿子继续在傅家做下人,千方百计要让儿子念书。傅锦仪偶然知道了这件事,便以自己傅家嫡女的身份出面,又央了二太太上门说和,送了些东西。好说歹说,那个刘举人收了钱,就给孙显荣家的儿子套了个身份,混进去念书了。
这事办成之后,孙显荣家的对傅锦仪简直感恩戴德,莫说当差,让她赴汤蹈火都愿意。傅锦仪费这么大力气收拢她,其实也是因着上回毒杀淡菊的事情。平日里的琐事交给谷雨去办就行,但遇上要紧事了,她还真不放心。杀人放火的事,她只能让唯一对她忠心耿耿的柳儿帮忙。可那柳儿又是个蛮力气的痴儿,指望她出力气可以,让她办点稍微难办的事她就不行了。
闲暇之时,傅锦仪又忍不住想起从前的小蓉了。可天大地大,她去哪儿找小蓉去。
她定定看着眼前两人,顿一顿才伸手将她们拉起来了,笑道:“孙嫂子明白就好。”
孙显荣家的忙道:“您放心,这事情我一定给您办得周全妥帖,不会有误。”说着福身退下了。
傅锦仪将茶碗放下,站起来踱了两步,才朝七夕招手道:“你过来陪我出去。”
傅锦仪刚指使了孙嫂子办事,自己立即就要出去,七夕觉得奇怪,上来道:“八姑娘,您要去哪儿方才老夫人还嘱咐了,要您去方夫人跟前说话呢。”
傅锦仪拢了拢头发,淡淡道:“方夫人跟前还有平阳伯家里的几位姑娘陪着,用不着我。”说着将自己那吊着的手臂微微挪了挪,吩咐道:“你跟着我去靶场那边。”
七夕吓了一跳:“姑娘,别人家过去玩是图个新鲜,您有伤在身不方便。男人们射靶大多起哄,闹得厉害,若您磕了碰了可怎么好。”
傅锦仪笑道:“又不是跑不动,大家都过去了,我一个人怪冷清。”说着起身往外走。七夕劝不动,只好跟在后头。
傅家的靶场倒是不远,设在景和院后头的杨树林子里,平日里给几个少爷骑马射箭用的。只是傅家是文臣,男儿骑射是要学的,却不会像武将家里那样看重。靶场里不过树了三个箭靶,林子里能跑马,隔壁就是马厩,全府的马都养在那里。
傅锦仪和姊妹们不便和外男在一处,都上了林子西边一处高高的阁楼上,俯身往下瞧。傅锦仪赶过去的时候,十来个小丫鬟正匆匆地端着果子茶点朝楼上跑,对面的靶场上站了不少男子。
傅锦仪小心地扶着台阶上楼了。上头有别府的小姐跑下来玩,看见她,其中一人迎着笑道:“你们瞧,吊着胳膊的锦妹妹都来了,可见平日是个爱玩的。”另外两人都笑着点头致意。
这说话的女孩子是后街周大学士府上的嫡女周衡。从前的傅华仪未嫁前,和她倒有几分交情。
“周家姐姐。”傅锦仪笑着回道:“您也过来凑热闹”
傅锦仪对周衡是再熟悉不过了。
周衡是个十七岁的老姑娘了,亲事早定了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只是因母亲过世不得不守孝三年。
周衡此前和傅华仪也算多年的姐妹,这不仅是因为两家的爷们是交好的同僚、两府的孩子们时常凑在一处,更是因着周衡的境况和傅华仪差不多——都是原配生母早逝,继配的嫡母当家。
和傅华仪不同,周衡面上是个温吞随和的,实则心里有她的计较。和傅华仪在一处时,周衡还私下里提醒过傅华仪,说人心隔肚皮,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是不可能真心实意对你好的。继母脸子做得再光鲜,难保她心里没盘算着要害你。
那时候傅华仪痴长两岁,却头脑单纯,没听进去周衡的话。
后来风光地嫁了武安侯府,周衡也许了人家,交情就淡了。可从前周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