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衔珠鎏金大床,落地鲛纱帐,外面还罩了一层花鸟缂丝帐。空气中是属国进贡的龙延香,馥郁柔和。三王爷陆渊支撑着病体守在大哥床前,处理简单事务--他自幼身体不好,那日宫变夜雨冷风,他抗着和二哥的手下对持,加快夺取宫门的进程,当日就病倒了。其实他也在发烧,头晕目眩,应该休息。
但是,他的哥哥比他更严重。
陆毓中毒不浅,木炭和水加反复呕吐减轻了毒素。但依然足以让这个年轻健康的皇帝陷入多次昏迷,抽搐,清醒,剧痛,呕吐,呼吸困难,昏迷……的循环。天即亮时,三王爷、镇国将军、御林值、英国公……诸多发现不对的人终于聚集人手攻破宫门,绝望的陆睿自杀一次未成,在护卫下跑到太后春和殿,而春和殿旋即被御林值里三层外三成包围起来。陆毓见到大臣第一段话是:“福王谋反,抓起来。如朕驾崩,则传位与三弟陆渊,陆睿贬为庶人,腰斩弃市。太后入孝陵,永生不得出门。”第二段话是:“肃州大雪灾派宋缁前往,一切事务便宜行事。”第三段话是:“云昭仪着云龙服引开逆贼,跳入太液湖,找到她。”
忠信五体投地,连哭也不敢。
“拖他下去。”忠信听传母亲突然发病昏迷,恰好“路过”的皇太后开恩让他回家,似乎没什么大错。但他的副将替他死在宫门,他的效忠对象还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这个错真的不大么“你总算记得宫门鱼符没交出去,不然,现在你就该为朕殉葬了。”
“老儿当,我是不是很失败娘给我下毒,弟弟要杀我,培养了十年的心腹关键时刻丢下我逃跑--还算记得没把鱼符交出来,御林值还没动用来攻打我……”陆毓瞪眼看着帐子上的绣纹,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哪能呢。”刘堂曾是陆安泰跟前第一得用太监,看着陆毓长大的,情感也是亲密。这次宫乱,他丢了一条手臂。旁的活是干不了了,但陪着说话,还是可以的。“万岁爷爷文治武功,天下咸服。就算忠信交了鱼符,逆贼就敢调用御林值来打您您才是十多岁就上战场,征讨逆贼,镇压乱党,您才是先帝定了的真命天子。御林值就算被哄了,一瞧您,哟,转头就冲逆贼去了。”
陆毓苦涩的笑了,“云……还没找到”
刘堂低头也有些伤心,“奴正要禀告万岁。找到了。放干大半太液湖水。云昭仪……估摸是瞧着不行了,一口气潜到最深处……”连回水面的气都不留了。逆王赶下所有的大小游舫,巡湖小船,打着火把一张网罗过去。又逼着所有会水的下去……穆云舒到底只是年轻女孩,能有多少力气再加上天寒地冻,雨雪夹杂,湖面都起着薄冰,下去找人的就算吃了烈酒也撑不住多久。穆云舒呢,先还能仗着水性砍伤两个,后来不知是力气用完了,还是冻得游不动了……怕浮上来让人瞧见。索性自己潜下去。“手腕上的的水草是故意绕上去的。这样,云昭仪就是死了,也没浮上来……”
陆毓紧紧抓着被子,“刀呢”
“在这儿呢。”
“拿去,给她陪葬,把刀鞘也拿去。”西番进贡的镔铁刀脉如丝绸,光彩夺目,护手是纯黑的犀牛角,刀鞘是金丝包裹檀木编织缝合,鞘头和鞘口雕刻狮子,刀柄刀鞘镶满红蓝宝石,华丽精美--似乎是穆云舒入宫几年唯一表现过喜爱的东西,当然,自己,没有给她。是啊,怎么可能把刀留给后宫妃子……可是对他那冷心冷情,万事不在意的昭仪而言,大概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才犹豫着多看几眼吧。
陆毓心痛如绞。转头对陆渊温言道:“三弟,这次你病好,便去英国公府提亲吧。”
陆渊消瘦黯淡的脸上有着不自然的潮红:“陛下不要为这些小事操心……赶紧养好身子,还有许多事须得您亲自处理。我这身子……娶哪个,都是耽误人家。何必,婷婷那么活泼的女孩子。”
“你不去提,焉知人家不愿意。我也不下旨,你自己悄悄去问一声。我瞧朱姑娘对你……去吧,三弟,不要真的等无可挽回了,就再没用了。”
“不必了,陛下。我,我也只是瞧着她可爱,并不是,多喜欢的,真的。”陆渊慌忙摇手,他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一年倒有大半年都在吃药,走几步就累,笑几声就喘,就算有张不错的皮囊--比不过大哥,有点文采--也比不过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