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这如今京城不太平了呢。”
黑夜浓,一人浮现出了身影,于那青灯投射的石壁上,不似鬼魅,胜似鬼魅。
“肆儿啊,你就没有三儿那般乖巧懂事,每次回来都血淋淋的,我那昨儿才换的毯子又被你给染污了,你说,你该不该责罚。”
青灯微惑,烛苗抖动。
青灯前的那人站起了身来,衣袖带风,引得青灯烛焰晃动。
“这东林党呀,若没了皇上的帮扶怎会到今儿这地步,又怎会有这般的嚣张气焰。”
那人扭了扭脖颈,花白头发未绑束起来,在他这般动作的拉扯下,披散开来,像个街边流窜的疯子。
“全杀了”
那跪下阴影中的人抬起了头来,眼神漠然,在脖间比了个砍的手势。
“杀什么杀,杀尽了谁来辅佐皇上,你你只是一只杀人的‘爪’罢了,朝堂之上的事儿教你,你也不懂的。”
那人端起放在石砚旁的果盘,拾起一颗酱乌梅来。
“还是这个味儿,不曾变过。”
“肆儿,你也吃一颗,味道不错。”
那人将滴血的短匕收入鞘中,双手摊着,接过递来的酱乌梅。
“好吃吗,说实话。”
他把垂下来的花白头发捋到了耳后,手撑在一对膝盖上,半曲着身,很耐心的等待着那蹲在黑影里人的回答。
“酸。”
他浑身布着血渍,连那发丝尖上也凝着干固的血团。
他如个恶鬼,可此时却在颤抖着,他想停下来,可止不住全身的惧意。
他怕,怕这只着了身素白纱衣的老太监,即使他没有武器,亦不会半点功夫,可他也怕,尤其是怕这个太监露出和善的笑容。
他一笑,便就意味着又有数十人,乃至上百人的死亡。
他未亲手杀过一人,可他身上的血腥味道,让这个跪在地上的恶鬼都感到害怕。
“是酸啊,你小子倒也没说谎呢。”
魏忠贤笑了笑,笑着很真诚,没有一丝揶揄的味道,似乎是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
“千岁难道没有想过换个皇...”
那阴影将话题扯开。
“莫要胡乱言语,我们是臣,皇上乃是君,臣辅君,是天命,哪有臣忤君的呢。”
他望着窗外,窗外瞧不见风景,一片玄色。
他这地儿,与那地下的阎罗殿无二般区别,就算是白日,也静得可怕,就算是夏日,也寒得可怕。
庭院外只有一株梅,前几日枯了,有人送了他一株百年松,他拒绝了,说那等古树还是该长在哪,便就长在哪较好。
梅树下有一方水池,池中水早已经枯了,自然瞧不见鱼,连鱼的尸骨也瞧不见,有人送了他一条金子做的锦鲤,他亦拒绝了,说那太俗,入不了他的眼里,吓得那进献之人冒了三斤冷汗。
“我是鬼吗,为什么你们都这样怕我呢”
他问道那跪拜在地的人,那人将头埋得很低,不敢回答,他等待着,那人却连连磕着头,脸上的血渍被热汗融化,一同淋在了毯子上。
“唉,不晓得史书内记载的我是何模样,屠夫阉人逆党”
他叹了一口气,似乎苍老了许多,也许是由于东林党起,他的盛宠地位被顶了下去的缘故,由此引发的感慨。
蹲在青灯阴影下的那人觉得很奇怪,眼前这阉人很奇怪,说不出的奇怪。
他喜怒无常,不形于色。
他不想在蹲在阴影里了,觉得这阴影也无法庇得住自己,他身寒,猜不中一人的心思,所以无法想到他会如何行事,这最为让人觉得可怕。
“何人记得我也是个臣子”
一盏灯落,一处光起,一人奔走,搅动了夜风。
“肆儿,你出去瞧瞧,将那个朋友带回来。”
“好的,千岁。”
他总算可以离开了,不用再在这里受罪了,魏忠贤回过身时,那人已经遁去,应该是去追寻那人的脚步了。
“做个鬼也不错,看谁不顺眼便就杀谁。”
魏忠贤笑了,敞开着嘴,哈哈大笑出了声。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