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老上司郭子仪在世时,偶尔与他吐露几句,要义皆是不可与天家争功,何况如今各藩镇都珍惜兵力,说是为德宗平叛,谁不是掂量着出力。马燧和李抱真久据中原,夹在叛镇与长安政权之间,最是精明,既然他们按兵不动,自己何必做出头椽子。
不料,十月,长安骤然传来泾师兵变的消息,圣上避祸奉天,朱泚僭位称帝。
李怀光懵了,他在魏县大帐枯坐几日,好像陷入一个无声的世界。朝廷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京畿附近大约已被朱泚封死了驿路。河东马燧与泽潞李抱真倒是宣布讨逆,但见风不见雨。就连山头对面的劲敌田悦和朱滔,似乎也不再挑衅、或许转而对于一种全新的局面的希冀。
帐下几名幕僚的意见,在实际上保持了一致。他们自然商量起勤王之策,但所有人都同时想到了肃宗灵武登基的往事,纷纷提醒李怀光:“节下,这天子北狩西幸之事,其间最是容易起变数。节下要回师勤王没错,但也须审时度势,相机而行。”
如此又过了十余日,朔方军驻地来了一对不速之客。
“京兆尹源休”李怀光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人,及至看到来人的面目,他才想起,暮春他领兵经过长安时,虽不得见德宗,但出面劳军的,正是眼前这举止文雅却半边面孔满是伤痕的中年官员——据说这伤痕来自当年出使回纥时所受的鞭打。
源休开门见山,表明自己已是新主大秦皇帝的使者,来与李怀光商议共谋天下。
李怀光的长子李琟对父亲耳语,询问是否请幕僚长前来。
李怀光摆摆手,意思是不必。他目光所及,见到源休身旁的宋若清。方才进帐时,宋若清也表明过自己的身份。
“这位小郎,是泽潞李节度幕府子弟”李怀光缓缓道。
宋若清连日赶路,面有倦色,双目却熠熠有神,透着一股年轻人甫遇招募的兴奋。他长揖一礼道:“晚辈如今跟随源府尹,一效犬马。”
李怀光“唔”了一声,从绳床上起身,对源休道:“春时过西京,朔方将士多有喧哗,源府尹是读书人,却不嫌弃吾等粗鄙,与将士们相谈甚欢,本帅记得分明。”
源休道:“李帅可知,当时那唐家天子并未拨出多少粮饷赏赐,劳军之资中的大半,是朱太尉,也就是如今的大秦皇帝,以自己的家财充盈,盖因曾与使君共御吐蕃,有同袍之谊,见不得朔方将士受委屈。”
“哦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源某也正是自彼时起,发了执愿,要追随朱太尉。良禽择木而栖,天下应归于仁君明主。”
李怀光紧绷的脸部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宋若清将这个细节看在眼里,心头打了个格楞。源休侃侃而谈,风姿确是不俗,但在李怀光这样的藩镇名宿面前谈天下应归于朱泚,置李怀光于何地
只是,李怀光眼中并无异色,口气倒越发和蔼:“源府尹既是故人,曾于我朔方军有礼有情,本帅自不会只将源君当作长安的使臣来看待。源君与宋郎风尘辛劳,今日先好生用膳、歇上一夜。明日细谈,如何”
当下命李琟亲自安排源、宋二人的饮食和寝帐。
源休瞅个时机,悄声向宋若清道:“你可觉得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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