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时离黄龙山远么”
“不远，中间只隔着一座山。”
“那你不是相当于已经脱逃了么。”
“可这一座山上遍山都是黑点，像黑蚂蚁一样遍布整座山头……”
他倒是不羞不臊，反倒教训起我来:“俗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时候该躲就要躲，为啥竹子比木头更结实就是因为它有弹性，如果承受不住力量就会自动弯曲一定程度，这样就能避免折断的风险，
年轻人要学会忍耐，不要事事都愣着头往前冲，有时候退一步才能看到海阔天空。”
“是”
我拉长语调，对他的话并不感冒。
“既然大丈夫能屈能伸，那你这次为什么还要拼死了去斗恶鬼呢”
我是想到一出说一出，但这句话说出口后，忽然感觉有些失礼，于是连忙捂住了嘴巴。
平头老汉听到我的话后露出一抹苦笑，道:“因为我这是为了报恩，做人当要知恩图报，我在发疯时候靠着村里街坊才留下一条命，现在如果能用我一个人的命让他们所有人活下去，我又为何不去做呢”
“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看着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他那一头直立的白发既像是不折不挠的锐利钢针，又像是残存生命的最后一丝痕迹。
丧妻丧子，发疯癫狂，枉费韶华。
如果这些事放在我头上，恐怕我早就承受不住而自杀了。
可他却能在绝望中寻找到生命的意义，在自己最艰苦的时候默默记下村民的恩惠，并将这份恩惠牢牢埋在心里，孕育成一棵名为“报恩”的参天大树。
他是值得我学习的人，我不想让他就这么死掉。
“张师傅教了我不少本事，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我挺起瘦弱的胸脯，只恨不能把我自己变成想象中那样强大。
“哈哈哈，好，好孩子啊。”
平头老汉故作笑颜，摸了摸我的头，但很快便落寞地将视线转向一旁的窗户。
盯着窗外的天空，他喃喃道:“可惜你还小……”
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我听到。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头吃东西，同时在心里回忆张师傅藏书上的法咒。
时间飞逝，平头老汉似乎很不安，坐了半晌后起身在屋里转悠起来，看得出他心里多少有着恐惧。
他虽然年迈，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双臂和双腿一样挥舞有力。
我看着他来回徘徊的身影，忽然想起他和村支书的争斗，就是在这间屋子，瘦弱的平头老汉揍了比他壮好几圈的村支书。
“方爷，你力气怎么会这么大啊。”
“我”平头老汉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的意思，等回过神来后哈哈大笑，道:“你是看见我揍支书，心里痒痒了吧，啊”
“嘿嘿，嘿嘿。”
我不好意思地笑。
其实我问这问题是怀有私心的。
我和他
一样瘦弱，虽然力气在同龄人间算是大的，但若是被人围攻或是和比自己高壮的人打架，还是很吃亏。
如果我能学到平头老汉打架的技巧……
“今天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算了，就当托付遗产了，我就交给你这门本事！”
老汉忽然笑起来，眼神和当初张师傅收我为徒时得意的眼神很像。
“这门手艺可是连张师傅都不会，是我这么多年傍身的绝技，你可要好好学，学会了好好练，练会了好好用，只能做好事，不要拿来欺负别人，懂了吗”
“懂了懂了懂了。”
我脑袋仿佛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这时候我只想尽快学到他的绝技，当然是他说什么都会答应。
“还有一点事。”平头老汉忽然看向我，表情古怪，似笑似哭，“如果我今晚真的躺在外面，你记得把我的尸体搬回来，逢清明给我上柱香。”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悲观，就好像这次是必死无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