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蓝色彩钢瓦搭成的简易窝棚里,穿着红色破洞背心深色大裤衩的老汉被一声大炸雷从熟睡中惊醒,其实说是熟睡并不确切,他睡得并不熟,只是一直在噩梦里醒不来。
抹了把头上的汗,老焉儿呼出一口气,看了眼外面电闪雷鸣,雪亮的光一刹那,他隐隐绰绰竟看到靠门的墙边竟立着一个人影。
“吓!”
老焉儿惊叫一声,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借着闪电再一看,才松了口气,轻拍着胸口,“原来是雨衣呀,吓死人了。”
“老头子,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瞎嘀咕什么呢。”老太婆说道。
她其实早醒了。
本来人到了这个岁数就睡不熟了,浅眠。上半夜又热又闷,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还没等入梦就被雷声给震醒来,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倾盆的大雨落在屋顶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几乎要把这小屋给压垮。没多久,老头子就开始翻来覆去烙煎饼似的说梦话,呓语,雨太大她也没听清楚到底说的啥,只借着雪亮的闪电能看到老头子脸上时不时难受的皱起眉头,听说人老了做噩梦那是阎王在翻旧帐,她本来想把老头子喊醒的,结果他挣扎了几下自己就醒了。
“没事。”
老焉儿又看了眼门边,才想起墙上好像是挂着件红色的雨衣,是一次跟老太婆在一家写字楼前转悠的时候,一个长头发穿着白衣黑裙高跟鞋笑起来有俩酒窝的姑娘送的,那天也是下着雨,跟今晚不同,是细细密密的毛毛雨。
只是可惜了。
听说那一批次的姑娘都被卖到了深山里,这辈子都难走出了。
“睡吧。”
重新躺下。
闭上眼睛就听到老太婆叹了口气,“老头子,我睡不着。”
“啥”
雨声太大老焉儿并没有听清楚她的话。
老太婆说道,“你说咱做这缺德事,死了会不会下地狱。”
她望着头顶蓝色的彩钢瓦,喃喃,“那些姑娘多年轻呀,长得又好,本来可以嫁个好人家的,却被咱拐了。”
卖掉。
以后不说别的,连出个门都不行,说不定得铁链子绑一生。
这话老焉儿听清楚了。
他眉头紧皱着,手指在太阳穴的地方按了按,脑袋里有些暗痛,一阵一阵的,像是有人在拿着锤子一下一下的敲。
“胡思乱想个啥。”
瞪了老太婆一眼,继续说道,“咱做都做了,你还怕什么。”
老太婆抿了下皱纹密布的嘴唇,松弛的眼皮垂下,“我怕报应。”
死了要入畜生道的。
“报应”
老焉儿一脸不满,提着嗓子说,“我做啥了,凭啥给我报应。”
“咱……”卖人。
后面那两个字老太婆实在说不出口。
但老焉儿明白的,他冷笑一声,“呵,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人贩子这恶名我老焉儿却担不起,再说,咱可从没做过那等黑良心的事。姑娘家长大了早晚都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反正都要生孩子,跟谁生不是生,生一个生两个有啥区别,能帮人传宗接代是大功德,她们应该感谢咱。”
至于那些小孩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老焉儿死都不会承认是拐骗,这怎么能算呢,孩子又没死,只不是孩子的搬运工罢了,这世上有些人就是生不出孩子来,多可怜呀,连个养老送终的都没有。再说,好不容易买了个娃儿,就算吃糠咽菜讨米讨饭都要把娃儿养大成人,绝不会出现新闻中的虐待,那些失了娃儿的父母完全可以放心,他们的小孩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得好好的,又不是不能生,大不了再生一个就好了,左不过一年的时间,多大点事儿。
“咱只象征性的收了点辛苦费车费油费伙食费,放心放心。”
有理走遍天下。
老太婆却一脸心事,老头子的话乍一听好像没错,但又感觉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