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深,轻风徐徐!如果没有战争,这夜,合当凭椅斜栏,作永夜长思……
只是今夜,京城内充满了杀伐!人们不是挺身作战,就是四处逃窜或躲到地窖去,谁会想到,竟有人在唱歌,而且还是一首长长长、长长长的歌!这首歌堪称古往今来,天下第一长歌,歌声这样唱道——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日常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
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
“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两三年,始尔末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由自专。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
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府吏长跪答,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
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
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
以此下心意,慎勿违我语!”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往昔初旧岁,谢家来贵门。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
尽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妾有秀腰襦,葳蕤自生光。
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
留待作遗施。于今无会因,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鸡呜外欲曙,新妇起严妆,着我绣袖夹裙,事事四五通。
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上堂谢阿母,阿母去不止。“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
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
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持!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出门登车去,涕落百馀行。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
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
誓天不相负!”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
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
磐石无转移,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入门上家堂,
进退无颜仪。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遣汝嫁,
谓言无誓违。汝今无罪过,不迎而自归”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还家十馀日,县令遣媒来,
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阿女含泪答:“兰芝初还时,
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
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媒人去数日。寻遣丞相还,说有兰家女,
承藉有宦官。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薄通语言。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
故遣来贵门。”阿母谢媒人,“女儿先有誓,老姥岂敢言”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
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于荣汝身,不嫁玉郎体,其往欲何云”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