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天澜走在路上。
冰雪未消, 冷冽之中, 浮动着春的暗香。
他怀抱花束,碧叶莹润, 花苞如珠攒集,半收半展的花瓣鲜妍吐露,路上不断有人和他笑着打招呼, 没有人问他带着花去哪里。
他在路上大步前行, 一直走到一座白色大楼前,他向上走去,警卫员向他致礼,从门前让开一步, 他打开门,带一身冷香走进去。
云深走出卧室, 首先看到的就是窗边的青年。厚重的窗帘已经挽起, 午后天光映照着花束和他专注的侧脸, 云深在沙发上支着头看了一会,用仍带着初醒困倦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天澜。”
范天澜顿了顿, 转头看过来。
他走了过来。
云深抬起头看他, 他低下头,黑发垂到云深膝上,云深说:“还是不高兴吗”
范天澜没有回答。
云深轻轻笑了起来,“因为我批评你, 还不止一次”
他垂下眼睫。
“那么——”云深抬起手, 沿着他的黑发向上伸, “要亲吗”
范天澜一手撑在沙发背上,俯身下去。
唇齿相接,甜美如梦。
“我还是有点困,陪我睡会”云深问。
他这次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因为他询问的那个人已经沉沉睡去。云深靠在压实的棉花背枕上,一手拿着工作手册,一手轻抚怀中人的脊背,他仰头看着天花板,眼中没有丝毫睡意。
房间很安静,静得仿佛能听到雪化的声音,没有人来打扰,这段时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良久之后,云深叹息了一声。
一切顺利。
就纸面报告来看,大多数工作都算得上顺利,海港方向的成果算得上亮眼,最近一个月的出货量更是达到新高。然后在新一轮航程中,海航船遭遇了海盗。
不是一艘,也不能说是一群,准确地说,差不多在人的肉眼视野内,大大小小的海盗船遍布海面。无论对召集者还是参与者来说,能引起这样一场大战都堪称荣耀,白船自天际行来,巨大,雍容,它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些向她冲去的鬣狗群,但她步伐依旧,一往无前。
无数的眼睛饥渴注视,无数的钩锁蠢蠢欲动,法术蓄势的微光闪烁,风帆鼓舞,船头破浪前行,如离弦之箭,箭簇所指的巨兽脊背上,绳结解开,厚重油布掀落,露出底下的精铁黑钢,长长的炮口缓缓升起 ,笔直迎向带来呼喊狂叫的海风。这将是西大陆有史以来最宏大的一次海战,也将是最血腥,最绝望的一次海战。
死亡的啸叫划破天空,一声,又一声,接连不断。
随即雷霆火焰降下。
奥比斯王庭的议政大厅内,国王和公爵看着信盒中树立如林的符片连续不断破碎,两人不由自主同时站起,围在桌边的大臣和贵族们亦是哗然,唯有王国法师等人一言不发,他们发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神明啊……”
“神明啊!”
八名正式法师,六十九名法师学徒,二百海卫,以及数以千计的,几乎所有西海域稍有名气的海盗,不论事后报酬,仅仅事前定金就以十万计,所有投入只为试探白船及其背后天赋者的底限,以对他们有所遏制。他们从下定决心到真正施行只用了一个半月,而白船毁灭这一切不过片刻——计算时间,双方最多是刚刚遭遇。
当白船再度驾临抚松港,依旧洁白,依旧卓然,依旧令人望而生畏——比过去的任何时间都令人望而生畏。黑烟和红旗再度飘扬抚松港上空,当它下锚时,港湾几乎都为它清空,数量不多的船只都挤在岬角一侧,码头上连耗子都绝迹了,商人,掮客,力夫和黑帮们退到第一道城墙下,他们在街道的阴影里露出一只或者两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窥视。王庭的动作如此之大,他们这些港口的寄生者多少都知道些什么,白船的安然到达让一件事显而易见:异乡人胜利了。
这个结果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四排披甲执矛的卫士分列码头两侧,帽盔结着红穗,神情掩于面甲后,身着绣金长袍的礼官带着礼侍战战兢兢地簇拥着一位贵族迎向舷桥,一行白衣人从白船的甲板上走了下来。阴沉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