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根绳子都见不到,除了插在甲板上层建筑的旗帜们,这艘船几乎没有白色之外的颜色,连甲板都是灰白的,没有木头,没有盐藻,没有附生物,没有海洋浸染产生的特有气味,它异质得仿佛不用一点属于人间的东西。甲板两侧的过道宽阔得能跑马,栏杆是镂空的,虽然同样漆成了白色,但它们的形状和质感如同钢铁铸成——实际上,它们就是钢铁。而在船身那宽大的后部,有一座烟囱,除了烟囱它不可能是别的东西,烟口大得可以随随便便塞进两个人,黑色的烟雾从中汹涌而出,和烟雾一起产生的,还有来自船身内部的,低沉的鸣响震动。
就像活物潜伏。
然后一道长梯从船边放下,有人从船上走了下来。
那艘船只在抚松港停泊三日后离去了,之后的半个月,与这艘相关的一切成为王公贵族到底层贱民共有的、极其热切的话题,船上的人在王都留下了他们的商品,却几乎没带走什么财富,他们将交易所得的金钱换成土地和商铺,临走时还带了一批奴隶,半个多月后,白船再度出现了。
依旧巨大,依旧彰显着非人的强大,但和上次不是同一条船。
这个事实……比白船本身更令人难以置信。
每一次白船到来,赫曼都会偷偷去码头,那座海船如此显著地立于港口,没有一个人的视线能避开它,也因此几乎所有的打量和打探都显得自然合理。出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理,赫曼没有一次穿着正经贵族或者商人的装束,他买通了一个黑帮头目,把自己和侍从打扮成贫儿的模样,混进那些耗子群一样的乞儿穷鬼中,驱赶他们像海滩小蟹那样接近那艘船。最初他这么做只是因为这样不引人注意,不久之后,他因此获得了另一种好处。
船上的人对“耗子群”很友善,他们没有伤害,甚至也没有驱赶这些阴沟老鼠一样的少年,在最初有些混乱的接触后(一名短发的船员给了一个在地上捡拾麦粒的小孩食物,然后他——后来证实是她——被围起来了),他们像赫曼一样收买了码头上的一些活跃人物,让这些耗子成为他们小小的搬运工和信使,所有的酬劳都当场结算成食物和饮料,耗子们彼此检举谁在接到的任务中有不轨之举,被三人以上指认的倒霉鬼会被踢出去,告密者则能够获得更多更好的报酬,并能推荐他人加入队伍,虽然同时他们也背上了连带责任……
这又哪里像任何一种商人的作为
赫曼迅速停止了他的伪装,那些人只要见到他,就能轻易发现他和耗子的区别,就像白银和沙子的不同,他回到家中,却不感觉失败,他的风闻录在这段时间飞速地增加张数,在夜晚灯下整理这些东西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好奇:这些海船究竟来自何方他们尊崇的所谓“术师”究竟何人,为何在此前长久的岁月中不闻声名(虽然也许只是这个世界太过广大)是谁,用什么方式制造了这些船只和那些商品(“火柴”,“瓷器”,各种廉价的水晶装饰)这些船员看起来聪明、强壮、灵活,又如此地年轻,人种看起来又如此驳杂,是什么样的环境把他们训练和教育成这样的他们属于“术师”,那么术师又属于谁,哪位王者或者哪个国度,更或者,那位术师自己就是一位统治者那么,他推动这些航行和贸易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这些问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得到答案,可能有些答案会是致命的秘密,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他有的不过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求知欲,又怎么会去刺探那些危险的东西呢
数日后,他一如既往地在课室接受老师的教导,在他和其他子弟埋头阅读题目时,一阵尖锐啸叫从天上传来,孩子们抬起头来看向高窗外,连老师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阵极其响亮的爆响突然炸在众人耳畔,大家吓了一大跳,先是老师跑了出去,然后是少年们,他们跑下台阶,来到院子,尖啸还在一声接着另一声扎进人的脑袋,所有人紧张地看向晴朗的蓝天,清明的空气中,一个个细小得差点看不清的黑点从港口那边飞过来,向着似乎是某位侯爵宅邸的方向落下,爆出一团又一团大而闪亮的彩色火花。
惊恐的尖叫在府邸和府外的街道同样一阵接着一阵,少年们惊慌失措。
“那是法术”
“怎么会有这么远的法术”
“是大法师吗,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