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熙靠坐在窗前软榻上,听青鸾绘声绘色地讲着北辰使者的狼狈遭遇,忍不住一阵笑,笑得花姿乱颤,清凉温润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引得一边矮几后面,席坐地上,正给雪狐扎伤口的凤玄墨,都不禁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夜云熙接着那木头的视线,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开心得有些过头了,便收了笑意,挑眉对她侍女说道:
“青鸾,没想到吧,我一声名狼藉的公主,竟还这么受坊间欢迎。”
“可不,听说最近曦京的茶坊酒肆里,最受欢迎的说书桥段,就是说殿下的呢。”青鸾端了个矮凳,坐在软榻边,捧个金盏在怀,一边替她剥松子,一边与她闲话。
“是吗,都说我些什么?”夜云熙听得眼睛一亮,来了兴致,直起身子来说话,“是不是说我深晓大义,去国和亲,堪比文成金城?”
史书里,文成公主与金城公主先后嫁与吐蕃,既受礼遇宠爱,又真的有些两国交好、定国安邦的作为,自古的和亲公主里,算是厚福命好的了。闲来无事,她觉得自己嫁往北辰之事,充满未知,却无憧憬,多少有些忧伤,又不忍去多想,所以,宁愿故作天真罢了。
青鸾一听,瞪了圆眼,像是也觉得她家主子太天真了,又拿眼神瞥了一眼旁边的凤玄墨,不知该如何接话。
夜云熙也就看明白了,嘴角一撇,身子一歪,又躺靠了下去,叹气说到:
“我就知道,无非就是,说我……面首三千吧。”头刚沾了玉枕,就见着一边风玄墨又在抬眼看她,倒是有些面首三千皆言指他的自觉。她还真来了些兴致,想去听听,坊间是如何编排她与她的新晋侍卫……如何如何的。也不知怎的,瞧着眼前这木头,就有些……恶趣味,遂一连身坐起来,说了自己心血来潮的主意:
“可是,青鸾……我想去听听……”
“今日才初七,殿下重伤,好歹也要休养个十天半月才能出门吧。”青鸾冷静地扑灭了她的一头发热,将装满黄灿灿松子的金盘递过来,让她拈了吃,又想了个变通的法子,来安慰她:
“改日我去寻些编排殿下的传奇本子回来,让殿下看看,也是一样的。”
“可是,我成日里歇着不动,骨头痒。”她伸手去拉青鸾的袖子,求她侍女。
这几日,她实在是有些无聊。众人皆知,她闭宫休养,她自是不会到处去抛头露面。徐老太医说,虽说无伤要养,却正好可以将前些日子损的元气补回来,喝些滋补汤药,多活动活动。于是,只能关起门来,在自家庭院里折腾。
荡秋千吧,她嫌不够高,站了上去摇荡,把秋千给弄坏了;爬树吧,本想攀到那棵大槐树顶上去,看看宫里的风景,又把那根枝桠给折断了;练舞吧,嫌紫衣的琴声太慢,跟不上她的节奏,不练也罢;方才手痒,拿了剑逗弄雪狐玩儿,结果不小心,还将那萌宠给伤着了。
喊了风玄墨过来替它处理伤口,那人一脸疼惜的接过,跟疼什么稀世宝贝似的,在一边细细包扎,金宝得很。
“殿下若是骨头痒的话,就找人练练筋骨呗。”青鸾是个七窍玲珑心子,眼神往地上那人一瞟,又给她支了一个妙招。
夜云熙见着青鸾那挤眉弄眼的神色,跟着也来了精神,暗道这丫头真是合她心意。她便挥手,让青鸾退了下去,自己下了软榻来,往矮几边坐下,托了腮帮子,去看那专心包扎的人。
初一那天回宫来,众人将她围得殷勤,风玄墨就躲开了。说是殿前侍卫,其实在这深深内宫里,他也无事可做,无人与他分班轮值,他也无需随侍扈从。她想不起来时,他亦不主动来见她。想着他身上有伤,那每天的滋补汤药,她就让紫衣尽数端去,进了他的肚腹。听紫衣说,每次都是一个人在屋子里,安静得很,在看书。
雪狐喜与他亲近,常常钻他屋子里,几个时辰不出来。今日好不容易见着那白毛畜生来她身边溜达,她正在执剑比划,就伸了剑去逗弄,一个没轻重,竟将那后腿上划出一条血口子。第一反应,就是让紫衣去将这雪狐的亲爹喊过来,替它处理。
果然跟……亲爹似的,他坐在地席上,将雪狐抱在怀里,清洗,上药,包扎,做得轻柔细致,那垂眸间的闪烁眼神,竟是说不出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