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终是又复了那清凌凌的女孩儿声,他一时心软,更觉周遭污浊滚滚而来就要将这小声儿淹没,脚下快,仿佛那日热泉之中托着溺水的丫头,急着透气,急着活命……
男人女人此刻都聚在了后园热闹,落仪苑的红楼前一株海棠,两株青桐,遮了大片的树荫,安安静静的。见左右无人他一把将人揽到胸前,一手依旧紧紧握着她,一手揽在她身后,口中只管道,“走,回家,咱们回家!”
将将走到海棠树荫下,她停下了脚步,他再想揽着走,她却不肯动,推开他的手臂,“就在这儿说话。”
若是平日,他想怎样,只管抱了就走,哪里容得她挣?此刻……竟是一丁点儿都不敢强她,人已然离了他的怀,空空落落,好在手心里还有那只小手,却是柔软无骨、一点跟他相握的意思都没有,随时随刻都像要滑了出去,他赶紧两手合了热热地握在掌心,低头,艰难道,“丫头,听话,咱们先回家,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不是。可既然我来了必是有我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他一时急,语嗓音都嘶哑,“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那些男人、女人在这儿是做什么的?你一个女孩儿家……”
“莫再说了。”她蹙了小眉,“既是与我一个女孩儿家无干,我又何必知道。”
小声儿轻,好是冷静,冷静得让他突然觉出那话中将自己今日今时的形状曝得如此狼狈,就这么被噎了回来,一腔心急火燎都憋在胸口,此刻就是低声下气都觉得不够底气,“……丫头,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回去,……怎么都好说,行不行?”
“可我并没有什么话要说。”
白净的小脸上除了略显倦色,眉目竟是如此清静,静得那瞳中一丝波纹都不见,像他们将将成亲时,她总是躲不及就得抬头让他查看,小小的心思都藏在那一片浅浅的水瞳下,彼时只觉眸中清澈、空无一物,此刻才觉是距他千里之外的冷淡……想起两日前那雨夜怀中被他强着不许低头,清清的琥珀里好是无奈,乖乖地看着他,心里一点点害羞的涟漪都在眸中曝给他看,惹他心疼……心忽地慌,低头,身子不觉就矮向她,“丫头,我……求你,咱们回家,行不行?回家听我把前情原委都说给你,如何?我真是,一刻也不能再见你在此地……”
他咬了牙,话到底没说完,如何岂口,我心疼,心疼自己就是这一片污浊,已然污了你?
她轻轻抿了抿唇,“你恐怕……错会了我的意。只是今日果然尴尬,我若说不是成心,怕是这树上的叶子都不能信。不如,咱们撇开这一个?”
“……你说。”
“我今儿来,不是为你;你不过,恰巧在此处;我不想躲,亦无甚可躲。事出有因,但求行个方便,让我把事做成。”
一字一句,与他撇得干干净净,一身银白的衣衫,斑驳的树影下冷清得像脱去了人间烟火,那神情似雪夜一身泥泞而归,无所惧畏的平淡……
此时此处,如一条死硬的绳索缚了他的手脚,万般能耐,只觉无力……
好半天,他才哑声道,“……丫头,你要做什么,我来给你做;你想要什么,想得着什么,我去弄来,行不行?”
“你若不依,我也无法。那回去吧。”
她转身离去,紧紧握着的小手一倏儿就滑出了他的掌心,他慌得一把握住,“丫头!”
她没有再动,低头攥了攥了衣襟,又抬起头,“我求你了……”
清清的水瞳总算有了波纹,好是卑微,一声求乞竟是乖乖地含了泪声,求得他双肩爆筋,死死攥了拳!真想一把将她勒进怀中:说!!究竟是什么事不能让我给你做?为何要求我?为何不能信我??我要怎样来赔罪你才不伤心?说出来,我只管去做!!为何非要糟蹋自己来折磨我??!
心中再恨,口中也不敢再与她争执,狠狠压了心头郁积,他轻轻吁了口气,“好,好……你要做什么?”
“不管我做什么,求你不要再插手。此时此地,我是男子,你若再失态曝了我的身份,丢的是齐家的脸面,我……还如何回得去?”
“不会曝了你的身份,只是,这个所在实在腌臜,我不能不管。”他语声低,语气也软,却是再不肯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