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拽也是叫不动,亦道是:父子不亲便是仇,这一盘棋才算下完了。
这一回出事的正是这位老太太。老太□□籍山东,又多少年陪着老太爷在京中做官,一身的北方习气,便是归乡多年亦不曾改。这一入冬之后连了几天阴雨,江南的湿冷最不耐,老人家又偏是个爱说笑热闹的,前几日收到小儿子齐允年的家信,说是不日要放外任到西北,恐西北风沙苦烈,故想送膝下两个女儿来金陵陪奉老祖母。老太太甚是欢喜,当即将两个儿媳找了来亲啊近的嘱咐了一番,又吩咐将自己住的福鹤堂后头的一座小画楼腾出来给两个孙女儿住。一折腾就是大半日,起了宴又吃了酒,一躺下便闹了病,上吐下泻一整宿。几副汤药下去竟是不见起色,莫说好转连腹泻都止不住。古稀之年本就身骨虚寒哪里经得住如此泻火,不几日的功夫,便是一点力气都不剩,脱没了型。
这一来大老爷齐允寿慌了神,老母亲平日里虽说看着还硬朗,实则内里藏着旧疾,眼看人干黄枯瘦,所有的病症都发了出来又都不明了,熬了两日,请遍金陵名医都是摇头,不敢下药,口中亦不过是些安抚之言。齐允寿再不敢担着,派人连夜快马往京师齐允年处报病危,嘱他速速归乡侍母。
老太太这一躺倒,大太太阮夫人和二太太闵夫人自是寸步不离守在跟前儿,孙辈们除了长孙齐天佑将将升了新职不敢怠慢依旧每日往府衙去,其他孙辈们都早起就候在正院厢房,随时侍奉;只不过早就是府外之人的齐天睿头几日还常进府请安,问医问药,后来几日便不见了踪影,家人习以为常,亦不曾有人问一声。
老人这一病,闵夫人自是不想老人家当真有个好歹,毕竟这些年齐二老爷于她虽不冷不热,婆婆却是待她不薄,只是守在病榻旁,老人也一时半刻地不睁眼,难免有自己的心思。琢磨着若是老太太真过去了,这府里一孝三年,天睿的婚事该是又拖下了,宁家那女孩儿怕是也耽搁得岁数大了,倚着这个,托人说些好话不知可能就势将婚退了?到时候便是一个府里住着,东西两院毕竟各房是各房,大老爷大太太又如何能强人所难?这比进门再休了她便宜得多,这么想着,竟是叹老天果然自有安排,不至薄待她如此。
老太太的病就这么一日拖着一日,眼看着出气比进气多。齐允寿每日早早守在堂屋,亲奉汤药,不敢走动,用几口粥几块点心便是一整天。莫说年过半百的身子,便是这心里头也有些撑不住。倒并非久病床前不耐,只是齐允寿应着名儿是齐府大老爷,实则是做了一辈子的公子。自小聪慧异常,十月开口,三岁识千字,六岁便在翰林院中与老学究们辩驳,世人皆叹文曲再世。齐老太爷自是最为得意,实指望他博览群书能博古通今,却不曾想越长大越成了书痴,终究读成了书虫,只认得书。当年十四岁一甲一名高中会元,先皇听说是翰林院齐师傅的大公子,十分赞赏,本是要钦点状元委以重任,谁曾想殿试之上,齐允寿拙口笨腮、木讷不敢言,全然不如文章上的锦心绣口。先皇大失所望,惜才之心不得已,点做榜眼,放到翰林院下的书院编书。
一个榜眼,一个闲职,齐允寿算是给老父做了交代,从此鱼儿归水,只钻书堆,再不曾在世上露面。曾经是凡事倚着老父,只要有书,万事足以;老父走后,有老母亲掌家坐镇,并有二弟帮持,遂齐允寿从不曾当真为着什么事烦恼,做过什么主。谁曾想,二弟罹患恶疾先走一步,三弟远在他乡,如今老母亲又病危在床,真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夜里齐允寿长吁短叹,不成寐,一坐就是大半宿。姨娘方氏瞧在眼中不免心疼,为他披衣奉汤,软声开解。因劝道:老太太年过古稀已是高寿,如今亦尽了人事,儿孙们只能求福。与其空坐着发愁叹气,不如张罗身后之事,冲一冲,若是冲好了自是大家的福,若是当真不好了,亦不至手忙脚乱,弄得不好给人瞧了去,不说儿子伤心不支,倒似不懂事、不够尊重。齐允寿不觉悲从中来,仿佛天地四面坍塌,哽咽难言。
方姨娘瞧着脸色,又道:虽说三老爷说话儿就到了,可他毕竟不曾在金陵久住,人生地不熟,凡事还是得咱们府里操持。场面上的应酬自是有老爷您和天佑,剩下的事不如交给天悦,一来横竖祖坟早就派好,外头的杂事由他张罗,里头自然有大太太二太太,我在一旁也帮持着,再不会有错;二来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