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紫檀案上,一边堆着一尺多高的账簿,一边码放着埠际汇票盒,齐天睿正在灯下亲自核对从西北分号转来的兑条。
这半年来,西北匪患愈发猖獗,途中多险,兑票汇水因此翻涨,多出近一倍的利,瞧着手中红彤彤的字样与圆章,齐天睿不觉蹙了蹙眉头。
钱庄向来都是山西西帮的天下,助晋商无处不在、长途贩运,山西人也十分抱团,从不在本地钱庄收兑。几年前,齐天睿因着一件古墓中的物件寻到甘肃,千里跋涉,风沙苦烈,却意外察得山西虽近,晋商贩过来的却大都是北方货物,且可贩出的东西少,并不常走;而南方商客虽少,可每年单是福建武夷茶与安徽霍山茶的马帮就是相当的开销。随着官道增扩,越来越多南货西走,都借的是福昌源,齐天睿因此上动了做钱庄的心思。
最初起号,不过是从山西老钱庄分一杯羹,只于他已是十分了得的风险与收成。赌注钱庄,齐天睿把身家血本都放了进去,依然没有足够的银钱来支撑。风雨难测,将将运第二批银子便遭遇悍匪,亏下上万两银子,齐天睿掉转头将自己珍藏的所有古玩并家当全部变卖、宅邸抵押,及时为商客兑款,一刻都不曾耽搁,这才稳下裕安祥宝贵的名声。岂料,西北匪患致使南方商客胆怯,亦因路途遥远有些乏力不撑,钱庄风险大又入不敷出,举步维艰,齐天睿几是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偏又在查账途中再遭凶险,命悬一线。
真真天不绝路,一位金陵商客恰经此地出手相救,后来才知道,这位武艺高强之人竟是江南一代最富盛名的绸缎庄伊清庄庄主莫向南。
于此人齐天睿早有耳闻,富甲一方却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坊间传闻甚多都不曾有个定论,遂从未有机会相识。生死之难却因祸得福,两人十分投机,大漠之中结拜为异姓兄弟。回到金陵,莫向南便为他充入银钱做底,正式入股裕安祥。有了义兄的支撑与协助,齐天睿这才稳住军心,熬过寒冬,打开了裕安祥在西北与江南的局面,如今稳坐第二大钱庄之位,甚而引来不少从南边儿走西北的晋商,从此财运通达。却怎奈莫向南行事十分隐秘,因此无人知晓这裕安祥背后的大东家,齐天睿又实在长了一副不济的纨绔模样,坊间便都道他有今日是齐府如何如何,实在是枉传。
此刻齐天睿手中一沓子银票,数额不菲,这都是春夏两季的结余,入了秋还未曾得见。汇水上涨并非全是益处,西北局势若再不能稳定,哪日里他便非得跑到山上去寻那山大王,分一杯羹,大家平安如何?莫逼得爷去做镖局!这么一处邪念头,竟是眉头舒展了。
正是忙着,门外雨中传来石忠儿的声音,“回爷,李掌柜来了。”
齐天睿闻言并为言声,只管兑看,待把手中这一摞都检算清楚,归入帐中,这才收了笔。抿了口已经冷透的茶,靠进椅中,懒懒应了声:“进来吧。”
门颤颤巍巍地被推开,雨声骤大,吹进湿漉漉的冷风,小心翼翼地挪来一个人。石忠儿跟着进来掩了门,退到一旁,堂中便剩下这一个浑身湿透、佝偻着抱着怀中包裹的男人。此刻雨水混着豆大的汗珠子淌在脸上,脸色灰白,要死了一样。
齐天睿抬手示意,石忠儿赶紧从来人手中接过包裹,放在案上打开,从包裹着的锦盒中取出一个宽口兽蹄小水盂,小心用绒布托了双手捧给主子。
马鞍瓶口,斜肩,胎骨细白坚致,釉色白中泛灰,花叶上筋络清晰,贴塑精致,齐天睿凑在烛灯旁一一细看,好半晌方开口:“当什么收的?”
“当,当……唐白瓷收的。”
“多少钱?”
“三百……三百五十两。”
“倒是不贵。”
男人闻言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爷!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只怪那日喝了二两上了头,拙瞎了眼,一时没辨清楚,又瞧那落魄书生像是家道不济,便,便压了价钱收了。后来逾期未赎要入库,小的再验看方知有诈,真真是瞎了眼!小的瞎了眼!”说着大男人哭了,抬手啪啪扇了自己几个耳刮子,“爷你只管罚小的……小的是怕号上亏下银子,又,又怕咱们在行里坏了名声,遂,遂……”
“这么说,我得谢谢你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只想着,想着好好出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