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丘曾经以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自己会忍不住扑到她怀中,然后抱头痛哭一番,讲述这些年独自成长的艰辛,讲述自己对她的慕濡。但其实,这一刻,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她热泪盈眶,看着她露出一时惭愧,一时激动,一时忧惧,纠结莫名的表情。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李虎丘的眼睛里有滚热的感觉在流转,这次,他没有似过往一般把这感觉瞪回去,而是放任它流过他的脸颊,流进他的口中。她用踉跄的步伐跑到他面前,那个离开时还嗷嗷待哺的小小婴孩已成长为眼前树桩桩的大小伙子,一个有担当,在某个领域里被称为王者的男子汉,没有父母的照拂,他一样长大成人,他需要我吗?他会接受我吗?他不会记恨我吗?那起伏的胸膛里藏着那颗被歉疚折磨了十八年的心,那心中不停闪过一个个问题,走到儿子近前,她犹豫着减慢了脚步,她害怕他不接受她。她终于还是走到他面前,缓缓的低下身子,那样子竟似要跪在他面前。
“虎,我的小老虎,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是没办法呀,你,能,能原谅妈妈吗?呜呜呜??????”随着一声哽咽的忏悔,她泣不成声。李虎丘如遭雷击,片刻间恢复知觉,内心里仿佛觉得很委屈。委屈?这个词遥远的让他几乎忘记了世上有过这个词,一个孤儿,吃点亏,受点伤,生活的坎坷些,天经地义,算什么委屈?李虎丘早习惯了打落牙齿和血吞,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生存方式。委屈这么奢侈的感觉他只记得在燕子姐还活着那会儿嗔他怪他时才有过,只是那甜美的记忆距今已太久。如果不是在内心中已对母爱有所期待,又怎么会因为这十八年无父无母的生活感到委屈?
李虎丘想说我其实早已原谅了您,他还想痛痛快快的叫一声妈妈,可话到嘴边却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妈,别哭了,这些年您受苦了,我们回家。”
“妈不苦,妈想你,多难受都是罪有应得,再苦也不觉得苦,苦的是你啊,孩子,那么小的人长到这么大,没有爸爸妈妈的照顾,得吃多少苦啊。”燕雨前嘴唇哆嗦,简单的一句话,因为哽咽顿了许多次才说完,泪水不住的流下,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泣不成声,却仍在断断续续的说着:“人家的孩??????孩子,上??????上学,时,你却??????却在,为??????为生存奔波,被??????被人欺负了,也??????也没有,没有爸??????爸爸妈妈保护你,你走错了路,做??????做错了事,也没人告诉你什??????什么才是正确的,所有的一切全是妈妈的错??????”
燕雨前心神震荡下已经站立不稳,李虎丘轻轻扶着她,勉力挤出一丝微笑,轻声劝慰道:“妈,我活的挺好的,没您想像的那么苦,要说苦,您一个女人家忍受这么多年自责的煎熬,还要支撑起这么大一摊事业,还要在人前扮坚强,那才是真的苦。”他轻轻为母亲拭去脸上的泪水,又道:“您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儿的吗?走,咱们不哭了,回家。”
燕雨前扬起脸,看着儿子眼中的水光和脸上温暖的微笑,悠忽间才想起,面前少年除了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骨肉外,还是一个走遍大江南北,在江湖道上赫赫有名的贼王。十八年光阴,这个孩子已经成为独立撑起一片天的昂藏伟男儿。她一边用手去擦脸上止不住的泪水,一边点头,哽咽着说:“好,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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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六年三月的一天,燕雨前和李虎丘母子相认三日后,甬城,阿育王寺。早在多年前,燕雨前就曾在此许下心愿,只需佛祖保佑她儿子平平安安,她便心甘情愿出资支持寺庙刊印经书百万本。如果佛祖保佑,有朝一日她能跟儿子母子相认合家团圆,她除了拿钱资助寺庙刊印经书外,还要一步一拜上山,为寺院内所有佛像重塑金身,从今后持斋戒杀,终身礼佛。
山门前,燕雨前神情庄严,虔诚的一步一拜往庙中前行。李虎丘和燕明前默默跟在她身后。尽管李虎丘心知肚明,自己母子不管是分开还是团圆都跟庙里那尊泥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他仍然默默支持了母亲的举动,特意陪她到此还愿。
山门口往上走是长长的阶梯,燕雨前走到阶梯前,没有丝毫犹豫,照旧一步一拜的往上走。行至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