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唐木书房,长庚星初下;十亩枯荷,隔竹闲鸦。三更过半,第三泡茶已经烧好,唐木赤手拈着紫砂壶,一口滚烫的茶水倒入口中,足含有半刻钟时间,才缓缓咽下,然后静坐于蒲团上,细细的品着剩下的茶,他的心并不宁静,五十丈外竹叶落地的声音都足以让他格外紧张,一年多前,他甚至会寒毛耸立。这两年,至从妻子离世后,他多希望有熟悉的身影夜来幽梦忽还乡,着一身青绿罗衣,踏着竹叶,如仙子般落在浣针湖的莲叶上头。每次醒来,不过风过云起,雨霁日出,该来的还是会来,留不住的总也留不住。唐佣不好喝茶,也不好饮酒,他见过太多的伪君子喝茶,也见过无数江湖客醉生梦死,可能是喝茶的人妄图争取更多的美好回忆,而喝酒的人妄图消灭更多的悲伤回忆,他恨那些笑里藏刀的伪君子,也恨那些道貌岸然的江湖客。可是唐木早上喝茶,傍晚饮酒,他却由衷钦佩着唐木,甘愿为他舍弃身家性命,他知道唐木已经到了随心的境界,是整个江湖最稳最能放下,也是最善良,武功最高的人。他时刻以唐家为荣,这俩年在江湖上许多人听到唐姓,都会报以敬仰的目光,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事。唐木随手捡起一壶滚烫的开水,轻轻一抛,铁壶仿佛被一股将将好的力道拖着,慢悠悠的轻轻落在唐佣面前的檀木桌上,唐佣吃惊之余,也由衷开心,他内心知道,这两年主人的心境和武功都已至化境,几十年内江湖也不会有敌手。
唐木端坐着,凝视着唐佣身后的一幅字画,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他平静的似乎没有了呼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唐佣没有动一壶热水,他在等水慢慢变凉,等主人回过神来,此刻,他不会开口,只是陪唐木静静的坐着。半个时辰过去了,紫气东升,微微的薄雾如一层细纱抚着平静的湖面,竹叶落了很多,却看起来什么也没少。他似乎想起了在江畔巨石上浣纱的少女,他似乎认识她,皱着眉头,正在掂量被冷落的初遇,等他回过神来时,却似乎一切都变了。
“水,凉了。”唐木悠悠的说道。
“公子,夫人先去已久,他也死了,水怎能不凉。凉如夜霜,风犹刺骨”
唐木转眼看着唐佣,带着满足的浅笑。“洗去风尘后,再见你的脸,轮廓较两年前已是分明许多,不知这两年你似乎能分辨黑白,胸有万物。”
“公子天作之才,所学包罗万象,前些年承蒙公子教诲,奴能学公子一二,已是颇多,近年行走江湖,追查寒剑,更是经历无数,想来,凭我的资质,能有此成就,实属不凡。”在唐木面前,他总是如实所言,尽是心中所想。
“你错了,两年前,你大约只有我的两层,在外历练这些年后,如今,亦还有我的两层,这两年,我精进无数,你更是成长甚多。出了唐家,江湖上武功在你之上的大约有四十多人,能打赢你的不超过三十人,有一大半已经归隐,绝不再出山。即使在唐家,除了祖母,叔伯姑母们以及我众位平辈兄弟姊妹外,你当是首屈一指,许多技艺即使对阵我寻常的同族兄妹,你至少可以与之斡旋三百招。我的后辈中,目前尚无人能在你手中过一百招。”唐木亦对唐佣无甚隐瞒和忌讳。
“我想,即使那四十多人中有十人联手对战公子,公子纵使处于下风,凭借一手莲花七梦,亦能全身而退。不像我许多次险些被蟊贼所伤。甚至赢不了只有一半功力的寒剑。”唐木满脸惭愧的说起往事,甚是悲怆。
“一去两载,我亦曾托人询问,可却对你所知无多,这些年你辛苦了,今日,只有我主仆二人,我想听听最真实的江湖,你且说说见闻和轶事。”唐木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一尊大佛安坐在房中,自带着无数光环。
“前年中秋前半月,我被江盗划伤了左臂,在江左梅村的一间酒家里呆了十余天,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江湖故事,大都是去苏州吴家作客的,中秋前日吴家惊魂神剑吴大先生五十大寿,可就在中秋前夜的宴席后,吴家大公子吴非为人所杀,后来我反复推敲旬月,才断定凶手就在酒家中遇到的行客中。”
“御剑吴非已有吴大先生八成技艺,即使是你,杀他也得在一百八十招后。想来吴非之死定有蹊跷。”唐木淡淡说来。
“正如公子所言,吴非死状蹊跷,平躺于榻上,手足自然,无打斗痕迹,全身无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