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时分的乾清宫,灯火幽幽。
朱祁镇正对着桌上放着的一缕青丝、一块玉佩、一套战袍出神。他将青丝和玉佩拿起,放在鼻前嗅了嗅,忽然哽咽着低叹一声:
“娜布其,朕辜负你了!这些年,居然忘了给你立牌位。”
然后,他掀起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里边,赫然挂着当年他在漠北给娜布其画的肖像。
肖像虽画得粗糙,却极传神。娜布其正微笑地凝视着他,目光恒远神秘。
他慢慢放下覆在上面的字画,轻轻拍了拍巴掌,太监牛玉躬身进来:
“皇上”
“朕要你做的灵位牌做了吗”
“皇上,做是做了,可是往哪儿放啊”
牛玉有些不解。朱祁镇一叹:“面北烧了吧!”
“现在”
“嗯。”
牛玉忙碌一阵,将娜布其的亡灵牌位取出。
朱祁镇的手指在“娜布其”三个字上摩挲了一阵,眼眶有些红湿,他对牛玉说:
“朕脚气病又犯了,行走不便,你就代朕再烧些祭品吧,虽说不是清明节,但朕想阴间阳世总会有门相通的。”
“是,皇上。”
牛玉虽有不解,但办事态度却极认真。他马上吩咐小太监用白纸叠了些车船,又剪了些纸马纸人,放在院子里烧了。
“唉,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真是人生如梦啊。牛玉,门达上次奏称袁彬爱妾的父亲诓骗他人钱财,朕同意查处,但要他以活袁彬还朕。他现在怎样了朕倒有些想见他。”
牛玉有些迟疑地答道:
“启奏皇上,袁彬上次给放出来了。可门达最近又侦得袁彬收受石亨和曹吉祥两家钱物,并曾用官家木材营造私舍,私取内库的器皿,夺取民女为妾,已经押入镇抚司狱中。这事儿上次门达还请示过皇上,皇上您想起来了吗”
朱祁镇吟哦稍许,终于搔搔头:
“不是你这么一说,朕倒忘了。袁彬这些事如果属实,那他也太让朕失望了。”
“是啊,皇上对他真是圣恩隆重,先是越级升他为指挥佥事,不久又升为同知。他成亲,是您派皇舅给他主的婚,他说宅第狭小,皇上您马上命工部给他修造新第,还引了太液池水到他家。听说皇上当年在漠北还曾用身子暖他,为他驱寒。按理说,他不会如此不知好歹。”
牛玉的一席话,让朱祁镇有所感悟,他摸着胡须,“嗯”了一声,算是赞同。
诏狱的一间阴暗潮湿的房间里,袁彬已经被拷打得遍体鳞伤,正躺在地上呻吟。
皂隶杨埙瞅瞅四周无人,赶忙从门洞里塞了几个馒头给他。
“袁大哥,你可千万不能认罪,要认了罪,就该杀头了。”
杨埙非常同情袁彬,他小声地说。
袁彬挣扎着爬起来,朝杨埙作了个揖,有气无力地说道:
“谢谢杨兄,我是活不了啦,所有的罪名我都认了。这样活着,真的比死还难受。”
杨埙见他那样子,实在难受,便不顾一切地开门进去,取了个土碗,要袁彬赶快小便。
“诏狱里受刑的犯人都喝这个,雅称轮回酒。前朝李时勉被打断了七根肋骨,就是靠这个才活下命来的。快喝。”
杨埙帮着袁彬喝下了那碗尿,然后目光炯炯地盯着袁彬,激愤地说:
“袁大哥,你冤枉!你为了皇上,命都舍得,平日为人也够谨慎。如今别人害你,皇上他肯定不清楚,我明日就为你去击登闻鼓申冤。”
“使不得呀,小弟,你千万别给我惹祸啊!”
袁彬大惊失色。
嘭嘭嘭!
次日早朝时,长安门外的登闻鼓被人击响了,击鼓的正是杨埙。
鼓声一响,即有几名锦衣卫校尉过来询问何人击鼓,有何冤情。
杨埙慌忙跪下:
“小人是锦衣卫镇抚司狱皂隶杨埙,特告逯杲为所欲为,横行不法,构陷同知袁彬一事,请天子澄清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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