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十八年十二月,长安大兴城。
天刚拂晓,各坊门还未开。虽此时正值寒浸入骨的冬日,但今日的长安城却是裹满了红妆,到处流光溢彩,分外的喜庆。
此时因天早,各城门口还没有什么进出的行人,只有零散的守卫缩在城门洞子里,等待着进出城的人流。穿过大兴城东北角,出了道化门,黄明远站在城门口望着城门良久,却是有些移不开步子,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四周是十八名黑衣黑甲、骑在马上的骑士,蓄势待发而又沉默如林,分别是好友郑言庆、李子孝众人和堂弟黄明祯率领的五名家将。今日是当朝天子最宠爱的皇子晋王杨广与寿州刺史总管褒国公宇文述结亲的日子,也是他黄明远远赴丰州、就职边军的日子。
曾经和南阳在一起的旧事,当日自己求杨广的场景,一件一件像走马灯一样从自己面前闪过,割得自己的心支离破碎。
“汝很好,来日必将成大器,即使是下一个霍去病也非不可期,可现在孤王不需要霍去病,却需要宇文述。”
刺骨的寒风“呼呼”直响,好像要把空气撕裂了一般。刮在黄明远的脸上,然后刮进他的心里。
“大兄,该出发了。”堂弟黄明祯喊道。
黄明远放下思绪,再回望一眼长安城。
“是该出发了。”转过身去,翻身上马。总有一天,我会体面的回来的。
“走!”
“黄将军慢走!”
一阵急促的车马声打断了黄明远一行人的脚步,一位穿着花钿绣服、衣绿执象的备身快马而来,止住了黄明远一行人前进的步伐。一辆淡黄色配饰的马车从城内急奔而来,旁边是打着河南王的甲帐。越过几位备身,一位身材肥胖、气喘吁吁的年轻人被车旁小太监从车上扶下来。
“远哥走的甚急啊,刚不过卯时,便已经出城,害孤一番好赶啊。”
“见过王爷。”黄明远跳下马来,抱拳躬身道,“王爷如何来此”
此青年正是河南王杨昭,晋王杨广与王妃萧氏的长子,生性谦和,言色平静,未曾发怒,生活节俭朴素,最得隋文帝杨坚的喜爱,更是和黄明远一起学于晋王府,从小有武力,能拉强弓,只是现在受患于肥胖的病症,身体江河日下,跟黄明远却是亲密的紧。
“远哥北赴丰州,却不告而别,你这知孤不耐急,却让孤一番好赶,真是害孤不浅,该打,该打啊。”
“王爷说笑了,明远若此时不走,怕是今晚到不了甘泉驿了。”
“又来诳孤,以你的马术别说甘泉,就是华原也能过了。”
看到黄明远略显尴尬的表情,杨昭也不再继续说笑,拍拍黄明远的肩膀,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人人都说那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有别于几个不成器的兄弟,素来谨行守礼,是栋梁之才,与小妹是好一对璧人,天作之合。可他杨昭知道,只有头面亮光的宇文士及,跟他这位兄弟比,提鞋也不配。可宇文述官拜寿州刺史总管,是父亲交际百官的重要力量,他根本无法对父亲说出口。
杨昭甚至比黄明远更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愧对妹妹与好友。只是现在却只能将这份愧疚深埋心底。
“你该和她告别的。”
“事已至此,还是不说的好。”
杨昭不再提其它的事情,反而与黄明远谈起他北上九原的事。
“这是阿耶昨个连夜写的几封书信,全是给当初河东地区旧部的,你若是有事,持信可当大用。”
说着将包袱递给了黄明远。
“王爷之恩,明远必以死相报。”
“没人让你去死,孤要你好好活着,丰州是对阵突厥的最前沿,望你能好好经营。这只是开始,孤还希望你能为我勒马燕然,刻石记功而还呢。”
“黄师与你家中事勿忧,孤会着王德看着呢。”
“明远,此送你北上,愿君鹏程万里,扬威于异域,下次回来,相信我俩都会不一样的。”
“王爷请留步,明远必不负王爷期许。”
黄明远戴上兜鍪,再次翻身上马。坐骑青骢马“萧萧”嘶鸣,径直向前冲去,身后十八骑也紧随而去,穿过清晨闪烁的霞光,消失在龙首原的尽头,只留下踏破一地的扬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