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荒凉旷野中,于宜跋涉了许久,身心俱疲,终于逐渐接近了那个人。他踩着松软的砾石表面继续走近那人,那人转过身来,望着于宜,那是一张他熟悉的面孔,稍微吃了一惊,但立即便释然,知道那并不是杜子恭,只是看起来有些像。
他既疲惫又兴奋,心脏还疼着,但已经是陈旧的伤痛,没那么新鲜,他充满期待地望着那人,他知道那是谁,他们相对地站着,相距三四步。
“你走了很长的路,看上去很难过,为什么”老者先开口问道,目光既冷漠又怜悯,
于宜很想坐下来,甚至干脆躺在砂砾上,那是最好的,但老者站着,他也只能强自支撑着站住,“我的龙,他离开了我,为什么”他直白地问,不转弯抹角。
“龙怎么会是你的,他们是自在的,你应该问你自己的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老者摇头,和蔼地,和而不同地说道。
这回答不出于宜的意料,但没什么用处,他稍微思忖,问道:“就算我说得不对,那他为什么会离开,为了什么”
“我不是他,不能代替他回答,但我想他很失望,失望极了。”老者稍微皱眉,总体上仍是澹然的。
“对我失望么,我做错了什么”于宜自自然然地问出来,问出来才觉得这格局何其之小,根本是个错误的问题,但已经没法改了。
“可能是对你,也可能是对别人,对整个世界失望。他只是一条龙,是重新孕育出来,正在成长的龙,即便他成长为龙,也不是神,他会愤怒,也会失望。”
于宜觉得有些新鲜,在《老子五千言》里有的只是天,天之道,并没有提到神;他甚至想到,老子在这里提到的神并非后世的人们所信仰的三官神祗,而是别的;后世的人们篡改了老子的原意,而他拿这些自称信奉他的人们没有办法。
“你也会失望么”于宜轻轻地问道,问的既是他的当时,也问自己所处的此时。
“会。”老子答得简单。
“要怎样才能不失望”于宜问道,犹如在问如何能找回离去的龙。【! &&最快更新】
老子轻轻嗤笑了一声,望着于宜,“除非你觉得失望是不好的东西,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这么想。”
“失望难道是好的么”于宜不解地问。
“我不会这么说,我不会说希望是好的而失望是不好的,它们都是自然而然的一对,就如同生和死。生是好的,死也并不坏,用好和坏来描述它们是不对的。”老子谨慎地,嘟囔地说道。
“难道……”于宜心里有朦胧的结论,但不知道是否找到确切的措辞,犹豫一下,“难道人们趋利避害也是不对的么”
“这是不同的,趋利避害是人们自己的自然而然的愿望,但未必能如愿,犹如人渴望长生不死,这是人自身之道;憎恨死,
却没法不死,是天之道,人之道论善恶,而天之道是不论善恶的。你问怎样才能不失望,是以人之道挑战天之道,怎能不失望”
“天之道,就是神之道么天和神有什么区别”于宜又问道,这并非他历来关心的问题,只是有感于老子提到了神,油然而生这个疑惑。
老子,不,杜子恭脸上同样也有些迷惑神情,思忖一下,摇头答道:“关于所谓神,我怎么会比你知道得更多呢”
于宜不知为何舒了一口气,对面那人的脸闪烁了一下,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好像杜子恭的形象只是前一个伪装,这时才恢复为原貌。天光飞快地变亮,太阳展现在天上,大地染上了金黄的颜色,他们置身在一片广袤的麦浪里,空气中弥散着麦穗的芬芳滋味。
于宜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别的问题,他明明是老子,但先有杜子恭的形象,这时变作了胡图澄,“我为什么会梦见你呢”
胡图澄咧嘴笑了一下,和颜悦色地答道:“我想,这是因为你畏惧我。”
畏惧当然了,于宜的确畏惧他“在这个世界上,有神么”他继续前一个问题,杜子恭没有能解答这个困惑。
“你希望有么”胡图澄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于宜知道这样的面目的老子会说什么了,那也不是老子在问,而是自己在试着回答这个问题,毫无疑问,他希望有,不论是三官大帝,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