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傲慢。
这是苟芸敏当家时为众人定下的规矩之一,现在她已经去世,杨诗槐不声不响地取代了她,事出突然,阳平公府内的织室还来不及给杨诗槐缝制新的衣物,她却不肯穿苟芸敏留下的衣服,仍穿着身为侍女的淡紫色曲裾;这便好似是隐隐的傲慢,既是对死去的苟芸敏,也是对活着的众人,她自己觉得不妥,但又顽固地坚持。
内室年纪最大的侍女薛慕青为她找来一幅鹅黄色的帛布稍加剪裁斜披在肩上,另一头垂在腰间打个结,以及为她重新挽了高耸的云鬓,不插发髻首饰,也使她能在外表和院子里众侍女能够区分开来。
苻融提前半个时辰派人回来通报说晚上回来用晚膳,厨房比往常多备两个菜肴。夏日炎热,膳案布在院子里,杨诗槐头一回不是站在旁边伺候主子们用膳,而是坐在席上与苻融相对,既新鲜又沉重,低着头抬不起来。苻融开始不觉得,见杨诗槐始终低着头,席间气氛也怪异,这才醒悟,让薛慕青领着众侍女都退进屋内,只剩他与杨诗槐两人在院中,杨诗槐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自然地抬起头和苻融对视。
菜是常见的菜式,有秋笋烧鲫鱼,羊肉羹,金齑鸡丝,姜丝鸡蛋羹,酒是桃花酒,一罐豆粥放在水中凉着。没有侍女在旁侍席,杨诗槐自自然然地探身为苻融斟酒,夹菜到他面前的小碟里,然后给自己斟酒,夹菜,这是苟芸敏绝不会做的。
苻融有些痴地望着杨诗槐做这些,不说话,一杯又一杯地灌自己,和以往要么不饮,要么只饮一两杯的节制完全不同。
睡前杨诗槐仍是亲自为苻融侍浴,又见他的样子,这使她恍然回到侍女身份,战战兢兢,既不敢直视,又想起上次被侵凌的状况,心惊胆寒,随即想起自己已经不同以往。
以往苻融坚持不用侍女侍浴,苟芸敏也不会帮他,他只有自己脱衣抹皂搓洗;这下杨诗槐既是妻子的身份,又贴心地服侍,苻融从没经历过,着实觉得新鲜,洗到一半,他试着把杨诗槐拽入水中,温存一番,觉得这才是人间的至乐,这对他也不难,却到中年才头一回体会。
两人在浴桶中许久,恋恋不舍地出桶擦干身子,相拥回到床上。回到床上苻融尝试着再来一次,却余勇不继,只好抱着杨诗槐的身体,脸贴在她胸口,慢慢地待气息喘匀之后,说道:“我不能太劳累了,我想,就是明天。”
前半句好像是在为他到床上后的疲软辩护,但重点在后面,杨诗槐懂得苻融这句话的意思,兵贵神速,拖得久了必然容易生变,明天是好的,哪怕今天也好,也来得及。她拘束地抚摩苻融的脸,心中既纷乱又澄净,想,这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么
前一次她被苻融强取了清白之身只觉得痛苦
愤恨,具体是怎样的过程全不记得,伤处愈合花了半个多月时间;前天苻融又把她压在床上,虽然没做什么,却使她一直想,想男女之间的滋味究竟是什么。她很快地体会到,就在刚刚,她仍然还是懵里懵懂的,但也感觉宛如飞上天,随即飞速地跌落下来,跌落下来时满心茫然,竭力想要抓住什么免得跌入到不可知的深渊中。她想到苻融之所以想要谋逆前娶自己为妻,不是为了别的,是他希望在跌落时抓住什么,不论什么也好,这是他自己都或许未必意识到的内心所想,是他心中的一个小人在求救,哭泣着求救,希望有人为他做点什么。
“明天,会是怎么样的呢”她轻轻地问道,手上轻轻地抚摩苻融的肩。
“卯时起,先去廷尉府,处理这些日子积压下的案卷,辰时入宫等待朝会,明天有个朝会,什么时候结束还不知道,大概一上午都在未央宫。中午或许回来,多半不能,不回的话就还是去廷尉府,我这次出去的时间太长,彭淮说案卷足有一百又二十七卷等着批断,下午要去城南看望一位生病的老友,晚上再回来。”苻融说得平淡,有些烦恼和胶着。
杨诗槐不得要领,苻融的勤勉他以往就是知道的,“你刚刚说明天,是不是我会错了意”
苻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希望,明天还是这样的,实际也会这样,我没说的是明天晚上之后的事。”
“之后是什么事”
“你想要知道吗”苻融翻起身,面对着杨诗槐,这是他期待的,期待对人说出来,也期待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