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风平浪静,什么意外也没有。苻坚一行离了许昌城,经灵泉驿、梁西驿,在大冶驿宿下。于宜不熟北方的路径,而既然身穿着传令檄的服装在驿亭投宿,要问前面的路程就显得不宜了,没法规划前面的路程。但到这里苻坚已经颇有印象,记得再有大约一天路程就可以到达洛阳。
洛阳是平原公苻晖的驻地,苻坚不是没想过投奔这个庶子,假设再往长安走更加艰难而可能死在路上的话,至少在洛阳他可以求得绝对的安全。但投奔苻晖的弊端也显而易见,先不论能不能顺利见到苻晖不谈,假使能见到他,他也相信这个落拓的中年人是自己本来应该在长安未央宫中的父王,但他接下来他会怎么做他会派遣一支军队护送苻坚去长安么苻坚觉得他不会,而更可能的是把他供奉起来,然后以洛阳城池为据,聚拥关东的兵自立,用来对抗长安的太子苻宏。
如果出现这个局面,他即令活着,也和死了相去不远;但和真的死在路上相比,又不如投奔苻晖,哪怕出现大秦分为东西两个的局面。
苻坚这样两难地思忖,虽然昨天才说了他和于宜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但这样的权衡,即便是对张子平也是说不出口的。假如他把这样的为难说给张子平听,他猜张子平也一定是极力反对的,还……好张子平已经殒身在路上,他不会再表达反对的意见了。
一天来苻坚面上表情平和,内心却如煎熬一般左右为难,在晋国境内北苑山庄算是有惊无险,入了秦境从汜水驿到此,他已经遇见两次刺杀,如果不是有外人示警,如果不是张子平与端木宏出手——他们俩一折一伤,他这会儿多半已经死了,现在只有一位不知其深浅的于宜在身边,所以凭什么相信接下来还可以一路好运持续到长安呢这简直不可能。
在洛阳就投奔平原公苻晖的府邸,坦白自己的身份,先保住命再说,这个念头攫住苻坚的心,即便会天下大乱,血流成河,为一人而死万千人,也不会在一开始就被他否决掉,而是至少会权衡它,为它而犹豫。苻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派遣一支低调的军队护送自己的父亲妥善地返回长安,这是最好的可能性。
“这里距离荥阳城已经很近了,大约明天中午前就可以到,我们可以在那儿住一夜,后天再到洛阳;如果我们更快马加鞭,也许明天晚上闭城之前就能赶到洛阳。”吃饭时,苻坚对于宜说道。
“很好。”于宜简单地答道,没有任何意见。
“你看我们是明天歇在荥阳,还是快马加鞭地赶到洛阳”苻坚继续把问题问得更明白些,他没有直接问于宜那个问题,而是企图在别的问题的答案中找出征兆来。
“当然能快一点是更好的。”于宜不是没有留意
到苻坚神情的异样,但他不那么关心。
“那我们就不入荥阳城。”苻坚点点头,他欲言又止,口中嗫嚅一番,终于还是没把打算在洛阳就找苻晖公开身份的念头说给于宜听,他想,我自己都还没做出决定,当然不必现在说给他听,他怎么能替我决定这样重要的事情进洛阳城后再对他说也来得及。
自从离了建康以来,一路上不论是宿在野外还是城中客店,或是驿亭的通铺,苻坚总是睡得很好,每每倒下,头沾了枕物就起鼾声,唯有在起了念头在洛阳投奔苻晖的今天,苻坚在通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睡在一旁的于宜倒是早早地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让苻坚越发烦恼。他懂得此时越是睡不着,明天早上越疲乏,要想当天赶到洛阳就越发的艰难。这个念头从另一头揪住他的心,让他愈加焦灼。
好不容易折腾到丑时左右,苻坚迷迷糊糊地睡着,但也睡得极浅,做了若干个莫名其妙的梦,然后被一点响动惊醒,听见身边的于宜悄悄地起了身,下了铺穿上鞋往门外走去。
苻坚听见于宜出了门,似乎并没走多远,就和什么人在墙外窃窃私语着什么。即便夜阑人静,他只听得见人声,但听不见说些什么,他有些想要爬起来,贴近些听,可房里还有别的投宿人在,惊醒了别人,又或是自己被突然回来的于宜发现,那场面可难看得很。
他略微想了想,认为和于宜密会私语的人只会是睡在隔壁的甘璎,这是合乎情理的,于宜在此地不会有别的认识的人,和他说话的人听起来也像是女人的声音,这是简单而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