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行没多久,苻坚情绪便恢复如常,不再踌躇犹疑,对张子平说道:
“刚刚渡河的时候,我在想,我军长于正面突击,不善守御。几年前败在这里的那一战,就是败在大军被河流分割,彼此不能呼应联结,一旦船只和浮桥被毁,便被隔绝在敌军可以自由往来的死地,士气容易低落,稍微受挫就崩溃了。”
“俱难在这里的话,他是合适和陛下讨论这个问题的,但我没带过兵,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子平谦恭地推辞道。
“俱难……”苻坚目光又黯淡下来,说道:“我不该让他到南方来。”
“陛下不用担心,俱难脑子虽然糊涂,但他有力气足以自保,待我们回了长安,派遣人手来接他回去就是了。”
“我是说,我不该用他和彭超为主将攻打淮南。我们常说北人不善水战,并不是只有江面上的才叫水战,而是有水在旁边的地方,都可以称之为水战。我们没有足以匹敌晋国的水师,不能快速地运送兵力,而晋国就可以,他们可以飞快地绕到我军的后方发起攻击,好像我们在北方运用骑兵一样。”
“陛下高见。”张子平略显敷衍地说道。
“哪里是什么高见,我不在前线,对南方地理没什么感受,才有这一路的挫败,换了别人多半也还是这样。”
张子平感觉自己眉毛跳动了几下,但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等着苻坚接着说道:“下一次,我要亲自领军回到这里。”
“我还以为我们短时间内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张子平沉着地说道。
谢熏在一边听着,也忽然揪起了心,她担忧地望着苻坚,手中不自觉攥紧缰绳。
“我没说要今年或明年就要攻晋,我只是说下一次,下一次也许在三五年后,也许要十年。”苻坚感受到无形的阻力,自行缓颊说道,“谁说得准呢。”
“我是晋人,苻大哥,你要对我们开战么”端木宏有些迷惑地问道,“谢熏的爹是北府军的主帅,你要领兵和他作战么”
“这……”苻坚顿时张口结舌,他一下子想到端木宏是在张子平要求不应在短时间内对晋重启战事之余,进一步提出秦国不可对晋国动武的要求,不论短期还是长期。他稍微激起些愠怒,但这种怒气藏在心底,并不左右他,他和蔼地说道:“战与不战,各有各的道理,争论起来经年累月,不是我们这儿寥寥数语可以匡清得了的。”
“我懂这个道理,但如果苻大哥决意对晋国开战,我想谢将军一定会率着北府军抵抗苻大哥的,谢熏当然会站在她爹这一边,那我也只能站在她这一边,不会和苻大哥站在一边儿的了。”
苻坚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说道:“端木兄弟,你想得太远了。”
他看向谢熏,谢熏睁大了眼睛也正看着他,正轻轻
摇头,似乎是在说并不见得如端木宏所说的她当然会站在她爹的那一边,心中顿时释然,又觉得迷惑,疑心是不是自己自作聪明的错判了。他又看向谢熏身后的于宜,于宜冲他轻轻颔了一下首,竟然像是在赞同他。
“我们还是先回到长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苻坚笑着说道。
“要是可以比剑决定胜负就好了。”端木宏说道,他脸上绽出笑容来,他许久没笑了,此番笑得温和,但又有些邪魅,“不用打仗,两边各出一名剑士,剑士决胜,败的一方向胜的一方屈服。”
“这样该多好。”苻坚言不由衷地笑道。
“如果是这样的方式,我会站在你这一边,为你出战。”端木宏补充说道。
这话稍微化解了刚刚的尴尬场面。端木宏想的是不久前于宜对他说的,剑只是个表面的形式,你还是更在意它的好那句话;他想,我还是可以重新拿起剑来的,只需一个迫使我不得不如此的时刻和契机。
众人又行了小半日,远远望见一座大营连绵地横在道路的前面。谢熏知道这便是晋国此时在此方向上的最北,她和端木宏说“你们慢慢走着,我要离开一下”,说完便策马奔出大道,在离大道远远的在野地里找了个野树遮挡的地方,从怀中取出刘裕给她的名单,又再看一遍,默念一遍,再看一次,确认都记忆无误,打燃火褶将它烧了。那上面写着的名字和备注,她这几日闲暇功夫都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