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徐徐的早晨,阳光只是微温,这是夏日里一天中最为怡人的时刻。骊山行宫的后三殿和它们后面的十余排白墙黄顶的房屋鳞次于山脊上,像是一条跃出水面,正头朝下落回水中的鱼。鱼尾是一处芳菲雅丽的花园,像是精致瓷器上的花纹,具有美好的色泽和令人心旷神怡的线条。
花园外十余名男女宫人或站或坐在苗圃间的行道上,花园里靠近门的位置有三四个侍女端庄地站立,她们比花园外的宫人们要惕励得多,毫不走神地远远望着花园另一端的两个少女的动静,尖起耳朵听可能的任何命令。
两个少女离人们远远的,一个慵懒地坐在一架秋千上,手抓着绳子,头靠在右手手臂打着盹,大约十五六岁,另一个年纪稍微大些,也坐在旁边的秋千上,静静地盯着左旁花坛一大簇正盛开得炫目的月季,若有所思。
打盹少女的眼睑激烈地跳动了几下,似乎在睡梦中受了什么惊吓,随后又缓和下来。正在盯着月季的少女转过头来,看了看妹妹,见没什么异样,又转回去,目光仍是盯在月季上,轻轻地叹息一声。
一阵清风吹过,打盹少女忽然打了一个喷嚏,顿时把她自己惊醒了过来。她头靠着的手一松,身子失去了依靠,猛地朝那边倒去。幸好她左手还牢牢抓着绳子,以及脚下立即下意识地蹬地,立即又把身子稳住。经过这么一吓,立即便全醒了,睁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左右看。
看花的少女听见喷嚏声,扭头来看时,正看到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坐着都能睡着的本事又有进境了。”
“姐姐,”打盹醒来的少女轻柔地叫唤道,她还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回应姐姐的那一句戏谑。
“你睡得很实,梦见了什么”姐姐问道。
醒来的少女手抓着两边的彩绳,发了一下子怔,说道:“我梦见了父王。”
“明天我们就要回未央宫去觐见父王。”
“是啊,可我还是梦见了他。”
“我还以为你会梦见……”姐姐说了一半停下来,语气一转,接着问道:“你梦见父王了什么”
她猜想苻锦无非梦见了父王带着她玩耍的情景,在梦里妹妹可能是任何年龄,在任何地方;这在她自己也偶尔梦见,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所谓乏善可陈差不多就是如此;而她原本以为妹妹会梦见另一个人,那个人独特得多,梦见他只会在妹妹或自己此时的这个年龄,内容差不多会是同样的。
苻锦抓着绳子的手不自觉地攥得更紧,她没法对姐姐苻宝说出自己梦见了什么。
苻宝性情敦厚,她不会追着妹妹问她不想说的话,不惟行为如此,她内心里也飞快地把这件事放过去了。她知道妹妹醒了,望向月季花朵的目光也变得柔和,稍微收束了一点点心事【!! …¥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的流露。
苻锦和姐姐的心思差不多细密,她能感受到姐姐的转念,她仍然不会对她说自己梦见了什么,但她身体朝姐姐那边倾斜过去,伸出手去尽力抓住姐姐的手,这是姐妹俩常有的交流方式。苻宝任妹妹抓着自己的手,既没有转身,也没有再说什么。
苻锦梦见的是几个月前的一天发生的事,不在骊山行宫,而在长安未央宫中。
那时全家都在未央宫,父王苻坚单独住宣室,苟皇后在椒房殿,母亲张夫人和自己以及姐姐住玉堂殿。父王尤其宠溺自己,常让自己陪伴身边。那天他在召自己到宣室,一起吃完早餐,说好了上午朝议完毕之后,中午到沧池边上的凤凰阁用膳,下午便泛舟于沧池水中。
“你出来之前,我在哪儿等你”苻锦那时比现在还小接近一岁,心纯无虑地问。
“你到处游玩就是了,未央宫那么大,足够你转悠的,只要记得正午三刻之前到凤凰阁就好。”苻坚说道,他穿着藕青色襦衫,意味着他今天只要见少数几个亲近的大臣。
“父王,我也可以陪在你身边,就像一个侍卫,甚至扮作宫女也可以,但宫女离你太远了。我会乖乖的,可以不言不笑。”
“可是,大臣们会发现你,他们会忍不住笑。”苻坚假作严肃地说道。
苻锦心性偶然顽皮,可也没到顽劣的程度,她稍微那么提了一下,并不过于坚持。“那好,我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