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才进钟山不远,季子推已听见远处隐隐传来歌声,听不清在唱诵什么。越往山中走那歌声越来越大,音律奇特,人声怪异,仍是一句也听不懂。司马曜见季子推不解,便解说道:“这是知教的迦南行者在唱歌,他们唱的是梵语,梵语是天竺语言,是佛家所传来的地方的语言。”
季子推上车之前便在想和慧远大师的辩论,他听司马曜这么说,心中一动,发现了可以攻击知教的点,但他又觉得似乎此时不适宜说出,便只点了点头。
司马曜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前段日子做了一个怪梦,问过许多人,他们都不能解,还想请师尊给我指点一二。”
季子推有些倦乏,他本想推辞说梦是不可解的,但口中说道:“陛下请讲。”
司马曜讲道:“我梦见自己站在海边,忽然海中波澜大起,波澜之后,看见黑森森的岩石,从水下生出,不是一块两块,而是连绵不绝的黑色岩石,从海底升起,瞬时间,我面前立起了万仞山,我惊得股栗欲坠,顿时醒了过来。”
季子推想象司马曜描述的那场景,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胸中恶难想吐,他强自压抑了一番,才说道:“若照先前给陛下讲述的三官大帝的涵义来讲,这个梦预示了地官克水,是一个吉兆,但陛下在梦中觉得惊吓,那就并不是吉兆,看起来倒更像是有巨大的邪恶将要降临在华夏。”
司马曜说道:“难道是指秦国要举大军而来了么”
季子推想了一想,说道:“贫道并非故作玄虚,但感觉所指另有他事。不过,陛下这梦的意味为何,贫道还得多思索一番,不敢遽然解说。。”
说着话车行得快,不多时一行车驾到山中一处府邸之前,府邸门前灯火通明,站立着许多守卫,车鸾略做停留,进大门之后,又走了不不知多久,车銮这才停下,正是停在了那佛唱之处的旁边,侍从搀扶司马曜和季子推下车。
季子推下得车,借着着幽暗的灯光,感觉到自己身处雅致的庭院之中,他转身张望,便见在楼阁之间有一块极大的空地,地上黑压压的坐着都是人,怕不有数千人之多。这些人光头缁衣,双手合十,口中发出呢喃之音,时而高,时而低,混在一起便是那听不清楚的怪异而宏大的歌声。
见这许多人,季子推不免有些心惊,龙虎山天尊府上弟子不过数十人,放在这里真如沧海一粟。
数千人围着的空地中间,有一座十丈高的塔台,由半抱之木搭建而成。塔台也有十丈宽阔,上面灯火通明,又有十数个峨冠博带者盘膝坐着,他们所围坐着的,是一个一丈多高的小小莲台,莲台中坐着一人,正在讲经。
司马曜抚掌笑道:“道子你可真会玩,难不成我们也要爬上去”
司马道子笑道:“
皇兄,你没见那高台四周有彩索系着的吊篮么,我们只消坐进去,自然有人把我们拽上去。”
说笑间司马道子拉着司马曜,司马曜拉着季子推,三人跨进吊篮,一起如腾云驾雾般升上高台。麻桓第二篮才上去,司马曜的几十个甲士随从,都立在高台之下。
那高台的台阁之上,高僧说法不止,高僧正对面,台阁下最显贵的位置,自然是留着给司马道子几人空着的。三人分别坐下,听那高僧讲法。季子推听那迦南行者在高台上讲法,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差不多一句话也不明白。
说不明白也不尽然,当那高僧讲说“我是谁”之题,季子推楞了一下,仿佛一掌打在自己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痛。他没想到知教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既简单又直切入人心,不由便听了进去。那高僧讲说形神二分,每个人有自己的形体,形体之内寓居着灵魂,形尽而神传,人死之后灵魂不死,灵魂会一直传承下去;神传又有轮回和不入轮回之分,轮回为苦,不入轮回而涅槃成道。
季子推思绪如同年轻时那么快,在高僧每讲一句,他已经提前做了四面十方的推论和质辩,俄而心中十分怅然,只恨自己为何没在年少时听到这样的道理。那行者的论述未必多么漂亮,但也有质朴的力量在,只是季子推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没法再去验证这样的论调是真还是伪了。
另一方面,他又隐然觉得这行者所举例子并不超出“薪火相传”的范围,而“薪火相传”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