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云豹正在饥渴当中,又累又饿,脚下乏力,跑不起来,只勉强地走着,姜月仪花了一点时间熟悉这个新的身体,即便没能附身在虎熊身上使她失望,这只云豹的身体也比原先人的躯壳要有力而灵活得多了,这让她欣喜。
但她的思索不那么灵光,这是她逐渐发现的一个问题,即便她早已经是垂垂老者,头脑已经大不如前,但此时附身在这只云豹身上,思考的速度更要比在人身上时的一半的一半都没有。
那是在思索作为姜月仪在接下来的榆中局势时所感到的迟钝,而并不是作为一只云豹所感觉到的迟钝。她依然可以扑进山涧中如熊一样抓鱼来吃,稍微解了饥渴,她踞立在岩石之上,像老虎一样睥睨四方;她攀上大树的杈桠,又如飞一般跳落下地。这是她年轻时都不曾拥有的活力,觉得自己能和这个云豹的身体相处得好极了。
不管怎么说,她还活着,还具备形体,可以自由的行走,即便她同时也没法再说话,没法再执笔写字,甚至连和人做眼神的交流似乎也可望不及的了。
她朝着山下走去,但又有一种执拗的力量在努力使她朝另一个方向行去,似乎比她要往榆中城去更为坚决。她向山下榆中城的方向走上几百步,又控制不住地往山中的方向走上几百步。她有些迷惑,决心先放弃前往榆中城的坚持,顺从着这只云豹身体里本来的意愿往山中行去。
她,或者是它在山林间穿行了许久,来到一处山岩下灌木丛中,它情不自禁地快速跳跃进去。灌木丛中有两只幼小的豹子头尾相衔,还在酣眠中。姜月仪顿时明白过来,心中又喜又悲。
她伏在幼豹的旁边,脸挨在一只幼豹的脸旁边,望着它合上的眼睑,湿润的鼻尖,较小的鼻梁,像是憨笑的面颊和嘴,身体蜷曲做一团,随着呼吸而起伏韵动,毛发还有些沾结在一起,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姜月仪猛地想起什么,她一弓身站了起来,跳出了灌木丛。她跑回到刚刚抓捕到鱼的山涧间,又捉了两条鱼衔在口中带回来,丢在幼豹们睡着地方的一边。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的乳房发胀,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最快更新】
她又趴在一只幼豹的头边,心中想,我究竟是姜月仪,赤亭羌的大释比,还是一只母云豹,正当壮年,才刚刚生下两只小豹
这两只小豹大概连眼睛都还不能睁开,一步也走不了,还要母亲在原地哺乳。哺乳,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记忆,姜月仪生下姚竞那是快四十年前的事情。
她情不自禁地想,姜月仪已经死在了兴隆山的山中,猎人们不消几天便可以发现她的尸体,我不是姜月仪,我是这只云豹,我有两个孩子要哺育。或许十天半个月,或许三个月半年,姜月仪的魂魄也会最终消失得
无影无踪。这样很好,羌人部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死去了。
她怀抱着这样的结论,几乎安定下来睡着,但她又想起了姚玉茹,那只狐狸使已经出发了半天,也许在半天后它就可以找到姚玉茹,传递出自己的消息,而她在几天后便会来到榆中,找寻自己。
彭启静说,也许她会杀死奉了自己的召唤而来的姚玉茹。
姜月仪浑身发冷,念想到这一点,使她不得不又回到了姜月仪的身份中来,同时也回到了赤亭羌大释比的身份中来。她望着就在自己脸前不远处酣眠的两只幼豹,心中被左右撕扯得疼痛。
天色渐渐放明,她站起身来,将两只幼豹衔成一排,使它们醒来。它们果然还不能睁开眼睛,她将乳头凑到它们的嘴边,两只幼豹张开嘴,咬住她的乳头开始吸奶。
她能感到乳头一松一紧地被吮吸着,生命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幼豹的身上,这是多么令母亲感到心满意足的一刻。
两只幼豹吸饱了奶,各自打了半个滚,又浅浅地睡着了。
姜月仪站起身来,跳出灌木丛,在山间走了许久,拿不定主意该在山中觅食,还是走回榆中城去做点什么。羌人喜爱狩猎,但对动物灵性最为敏感而尊崇,她回到城中,只要表现得如同神兽一般,不会有安全的问题,反而会取得被敬爱和保护的特权。她是所有羌人里最懂得神兽该如何表现的人。
她行到一处山梁上,朝榆中城望去,望见城中释比祠冒起了滚滚的黑色浓烟,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