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啼,彩石溪,鹿梨台外青山郁。
大山林深密绿,岚气浥浥,啁啾余袅,时有时无的猴嬉,时有时无的泉淙。
山腰盘旋着栈道。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有持枪的戌卒恪尽职守、守望相助。
山麓脚边是驿道,设坞石头门,两马并驱无阻。日光下映,黄花儿仰脸笑,野迎春长于阜丘,在幽暗的地方色泽焰然,远处平畴成畈,町垄相错。一条铺山小径从西驿道上鹿梨台。石子千数,小巧且锐。碎石砺脚,也砺心。
有个十六七岁皮肤黝黑的清瘦少年每天都会在鸡未鸣天时分,提着木头扫帚扫路。影在身后,汗在脚下。
有叶落,便有人扫。
从前有个老神仙,布施行善,以度人为乐,当时礼乐崩坏,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为官者不为百姓谋福祉,反而寅吃卯粮,每日豪奢攀比淫逸,追求享乐。
天子失官,学在四夷。当时在民间连个求学的地方都没,老神仙用茅草在鹿梨台筑了间小书塾,教人识字。
出人头地没人不想,只是缺少时机。而老神仙给了鹿梨台这群野性顽劣蒙昧的瓜娃子们一个难得的机遇,若学皆以致用,一辈子饱暖无忧。若学而不思,不省,有疑而不问,则罔、则殆。于仕途也无缘。
“唯才是举,选贤举能,好一个九品中正!”老神仙经常这样说,尤以他们在知识中收获良多的时候为最。同窗的学生们不明觉厉,认为自己的前途一片锦绣,是康庄大道。而少年知他在骂,他比别人早慧,也更早比别人看清这世道。
他爹上山去而不返,一时流言四起,以讹传讹,邻坊的人都说他爹被山上黑龙潭的老龙王捉去吃了,山上多诡,上山去的没几个能活着回来。但他清楚,并且明明白白的确定,他爹...只是抛下他和他娘跑了而已。
他娘以前是方圆几里有名的顶针娘,会针线活也会织布,机杼不缀,旁人路过他家门口老远便能听见梭子声响,吱呀吱呀。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娘亲的手已是臃肿千疮百孔。再也戴不进那顶针了。
随着他爹的音讯全无,他娘亲悲恸病榻。对他家来说,本就环堵萧然,无疑是跛驴有瞽,雪上加霜。但对少年来说,生活是苦了点,娘亲也饱受痼疾,可再苦、再穷,自己也在慢慢一点一点的长大,也有能力去外面挣钱给娘亲抓药看病,烦恼虽多,却还不能让他为舛厄折腰。虽饔飧不继,尤有余欢。
不过好在,云游四方的老神仙来到了鹿梨台,这个呦呦鹿鸣、梨花雨细被太昊府君温柔以待的小村落。
至于为什么称老神仙为老神仙呢原因便是:有多人看见,在一天傍晚,一位龟鹤黄发、仙风道骨两袖飘飘的老人云随步发,跣足踩霞瑞,从玉皇顶而坠,乘东风而来。众人一时间不知所措,又不知谁先回神开口喊了一声“老神仙!”
由此,这个称呼便传开了。
此后,大家都称老神仙为老神仙,故事虽像话本里的剧情,却真实发生。真真假假,已无从辩迹。本就谲怪,却更生荒诞,有人根据这个场景写了本不入流的小说,还拍成了戏曲。老神仙又总是做些对他们自己有益的事情。
如此如此,老神仙的名号算是坐实了。
可能老神仙真的有些仙力吧。少年揩揩汗,头抵在双手撑扫帚的手背上。
娘亲的病被老神仙指点,在山上薅了几侏草,煎好后,娘亲服下,竟一扫恹恹的脸色,恢复如初。老神仙真不愧是老神仙呐!没让村里的大家失望,也没让他失望。
少年大概是想的太入神,连一只黄白斑纹的雀儿落在头顶都没发觉。
小家伙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是又黑又小,却精光熠熠,目露神气。
它抬出一只脚,提起作弯钩状,又重重放下。往复三次。颇有些磨刀霍霍的样子。
可能是它的力气太小了,皮肤黝黑的少年还是没有发觉。
嘛,管他来自何处要去何处,能治好我娘亲的人就是好人,对村里的阿公阿婆小娃阿妮们好的人就是好人!
“咦——,是哩呀!嫩揍嘛呢”少年笑骂一声,他刚准备挠挠头,却发现上面盘踞了个小坏蛋。
雀儿是他的朋友,为数不多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