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打铁声混着炙热的炉气向外传去,热气还未到得棚外,便被山风吹散,声音借着清晨的水雾,回荡在整座山谷中。
铁匠是位三十出头的汉子,身材高大魁梧,肤色黝黑发亮。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具是风火的印记,被烟气熏得有些发紫的双眼,如出鞘的利刃,死死的盯在手中业已成型的刀坯之上,便是汗水从眼角滑过,也未有一丝一毫的分神。
已有五年了,铁匠没能享受过充足的睡眠,茶饭也是饿得狠了才匆忙扒拉几口。他现在的身体还算强健,只是双颊消瘦,眼窝发青,显然,强壮的身体也无法消除严重支耗精神产生的影响。
这些年不间断的高强度劳作,全靠铁匠凭着心中的执念支撑,刀成之时,放松下来,此人难免一场大病。
黝黑的铸锤长两尺三分,锤头十面八棱,有倭瓜大小。上下两个锤面略微外凸,闪着亮银色的豪光,其余八面,玲珑剔透,仿若墨晶。锤柄也是黑色的,粗有四寸,长有两尺,似木非金,又有水波状的暗纹盘绕其间,手心里渗出的汗水,在瞬间就被锤柄吸收,消失得无踪无影。整个铁锤虽大,却精致得如同珍玩,又不染烟火,似乎不是铁匠所用之物。
铁锤在铁匠的控制下,每一次都精准的落在了铁匠想要锻打的地方。挥锤的力量庞大而有序,千百锤下去,那个被烧得通红的刀坯却未有明显的变化。
铁匠的儿子已有六岁,在来到这山谷中时,他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孩子扎着两个冲天辫,此时正抱着个竹条编制的鸳鸯,站在庐棚的外面,向着不远处端着木盆的母亲抱怨道:“爹爹还在打铁!”
衣着朴素的母亲貌美仪端,正要去清洗衣物。听到孩子的抱怨,她抬起粗糙的手,擦了下额头上浸出的汗水,看着孩子笑着说道:“因为爹爹是个铁匠啊!”
孩子把竹鸳鸯举到了头顶,盯着鸳鸯肚子下的小孔往里看。鸳鸯肚子里面有几颗竹筒做的蛋,他知道蛋里面还有木头雕刻的小鸳鸯,这是父亲送给他的唯一的玩具,是他父亲在他未出生时就亲手做好了的。听到母亲的话,孩子反驳道:“可是他也是爹爹啊!”
铁匠的职责是打铁,爹爹的职责是管教孩子,这并不冲突。可自孩子记事时起,铁匠就一门心思扑在那方铁锭上,从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甚至都没时间多看他两眼,更不要说陪伴管教他了。
孩子天生聪慧,常常说一些让母亲无法反驳的道理。母亲只能无奈的笑了笑,道:“你自己去玩吧,小心蛇虫,也不要走远。”说完,顾自端着盆往河边走去。
孩子把竹鸳鸯高高抛起,听着鸳鸯肚子里竹蛋相撞的声音,又稳稳的接住,然后对着父亲撇了撇嘴,转身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去玩了。
铁匠对外间的一切不闻不见,他的神识全都投入到了刀坯和铁锤之中,仔细的分辨着刀坯上难以察觉的变化,操控着铁锤的力道,一锤接着一锤砸下。不知多久,刀坯终于冷了下来,铁匠把它塞进了熔炉,打开风箱的机括后,便闭上眼睛,开始调息冥思。
熔炉的风箱是用水车带动的,这省了铁匠很多的力气。底层焦红的燃石在风箱鼓动的强风中渐渐起了火苗,带着上面新放入的燃石剧烈燃烧起来,火光把入定中铁匠的脸映得通红。
孩子的母亲端来午饭,悄悄的放在门口的桌上,又把早上的饭菜收起,望着闭目冥思的铁匠忧心的轻叹了口气,便又悄悄的离去。
铁匠在神识中揣摩着接下来每一锤的力度和角度,经过反复的推算,他睁开了眼,自语道:“快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铁匠离成功也只有一步之遥。
这一天,夜已过半,山谷中的虫儿断断续续的鸣唱着,偶尔有睡鸟自梦中惊醒,短促不甘的鸣叫一声,便又被拉入梦中。点点的星光洒在山谷中,既美丽又冷清,仿佛给整座山谷披上了层薄纱。
孩子被尿意催醒,他揉着眼睛起身到了屋外,再被冷风一吹,倒是醒了大半。
孩子本能的往温暖的庐棚处靠了靠,却发现仿佛长在了熔炉旁的父亲竟然不在,他一时睡意全无,忘了起床的目的。回头观察下依旧静悄悄的木屋,孩子便溜进了打铁庐中。
刀坯被铁匠插在熔炉中灼烧,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