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解”六步孤鹿在姬姚身后轻声问道。
“等等……”姬姚一个激灵,转身瞧向六步孤鹿。他瞅瞅脚下的沙地,然后跟六步孤鹿交换了个眼神。
六步孤鹿一枚不怀好意的笑,回了姬姚。
姬姚心领神会。他拔出鲸戈剑来,手指从雪亮的剑刃上抹过去。剑锋擦着油皮,却没有割破皮肉。那架势,看起来特别秀,特别唬人。他强装出一副解咒高手的老练模样,跟六步孤鹿说话:“我解砖上的咒术,你和阿兰破阵。”
六步孤鹿笑了一下,说:“好”。
“好”完,他错身绕开姬姚,围着塔基转了一圈,将里里外外的阵法看过一遍。
姬姚在他绕过自己之后,回眸瞅他一眼,心道:“那么实际的能不能浪漫一点凭你这冷清、乖戾的性子,我家那位祖宗怎么跟你看对眼儿的”
咳……!驸马爷嘴甜的时候,姬姚总觉得他在挖坑。这会儿他正经地干活儿,他又嫌弃人家性子冷清、乖戾。
人说,鸟雀类的爱秀,容不得自己被人忽视。到了姬姚这里,全都反过来了。他崇拜的那只神鸟不秀,他却秀了起来。
六步孤鹿不理他,他就跟被困在阵法里的阿兰嚷嚷:“我要破阵了,你研究一下里圈的爆破点。”
阿兰:“……”
我怎么就不相信,你小子能破阵呢……
瞧着六步孤鹿那认真劲,阿兰勉强信了姬姚,一脸跟班儿模样询问他:“还需要我做什么”
姬姚想了想,好像觉得自己秀得过了点儿,他说:“保护好安琪和我老师,还有王爷……找到阵眼,喊我一声。”
“奴家遵命!”阿兰学着舞姬福身的模样,故意拜了姬姚一拜,有意噎他。
姬姚被他噎得肉麻,牙关一紧,硬生生地将他骂人的话,咬死在牙缝里。
有求于人,姬姚不敢放肆。他嬉笑一声,“噌”的将出鞘的鯨戈剑推入剑鞘,学着阿兰福身的模样,回敬他老人家:“多谢兰大官人照拂。我等若能平安回去,必定好生答谢官人。”
六步孤鹿刨着沙子的手一顿,冷冷地抬头觑他二人,“你俩有完没完”谁跟阿兰一起,都是喜欢这种相互噎对方的戏码,他早就习惯了。他扭头催促姬姚:“沙子都替你清理干净了,还不过来破阵”
“哦,来了!”姬姚屁颠儿屁颠儿地,小跑到驸马身旁。明知道驸马就是习惯性发糖,他还当专宠似的。等他将冤大头做成事实,又满足地想:“哎,反正都是我家祖上的人,就当他给我发的压岁钱呗……要知足。”
姬姚蹲在六步孤鹿身旁,“噌”的一声,将鲸戈剑拔出一尺来长。
他指尖抹过剑刃,一滴血珠滑落下去,沿着剑锋一路没入剑鞘。
姬姚就着指尖血,一笔一划地,将石砖上缺胳膊少腿儿的篆字补全。他破解密语的手法十分娴熟,中间几乎没有停顿。
六步孤的鹿目光,追着姬姚破解咒术的手指,看着他把半字密语一一补全。
补全的密语全是上古篆字,源自妖族,跟人族先辈们用的大篆有很大区别。
六步孤鹿心想:“姬姚是怎么认得那些文字的总不至于有上古大妖缺心眼儿,把自己埋在人族的地盘上,等着他去挖坟考证吧”
这个节骨眼儿上,并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好时候。他只能在心里自问自答:“伽蓝用魇术教给他的,也有可能……”
提起伽蓝,他脸上一个苦笑掠过,半握的拳头情不自禁地纂得紧了一些。
“最后一笔,快破阵。”姬姚补完密语,留着最后一笔。他抬头去瞧六步孤鹿,撞入眼帘的,正是那个苦笑。他一时间有点错乱,不晓得是他祖宗得罪了驸马爷,还是他自己又大逆不道了。顿了一下,他冲六步孤鹿喊道:“破阵了,发什么呆呢!”
六步孤鹿冷冷的眼神,朝姬姚那个方向眺了一下,脱口而出的“好”字,也淡得像碗白开水。
姬姚心里一恸,仿佛有根心弦断了。心弦那头的他,竟然凭空变成了一座雕像,血肉、神魂全都凝固成了没有温度的石膏。
“我……”他慌乱地埋下头去,指尖落地写成最后一笔,将剩下的话和心上空掉的那个洞,一笔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