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姚“噔”的一声,站起身来,瞅一眼远处往长信城方向过来的援军。汗血宝马上,黄袍加身那位,不是御驾亲征的皇帝陛下是谁
姬姚心头慌得五脊六兽的,他回头对王爷道:“别让皇上知道六步孤鹿……”
不等姬姚说完,王爷抢先开口答应了,“我知道。”
姬姚点头谢过,捡了落在地上的门神,箭步冲进瓮城。
“喂!”王爷被他吓了一跳。他心想:“这小子如此鲁莽,六步孤鹿怎么跟他走到一块儿的。”
鬼知道城里有没有伏兵。他这样莽莽撞撞地冲进去,会不会被自己人射杀
王爷没空深思熟虑,拔腿追着姬姚进了翁城。
没有伏兵,还真是空城计耶!
姬姚折了门神揣在怀里,珍而重之地收好,远不像之前那样,草草率率地将它贴在门上吹凉风。他要胸怀够大,整座城的门神,他都能揣走。
姬姚十步并做五步冲上城楼,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上楼又要重拼一回那人的碎骨。
六步孤鹿将琴竖在地上,扶着琴站了起来。他如血如火的衣角,在风中摇曳成舞。墨色长发垂在肩上,发尾松松的系了一条丝带。朱红绞金丝的抹额,跟画像上的一样,却多了几许摄人心魄的俊美。眉心一笔朱砂字,妖娆得撩人。
他扭过头来,瞧向城楼门口望着他发呆的姬姚,轻声说:“你来了。”
姬姚身后突然冒出来个脑袋,王爷跟了上来,“老鹿,你真够帅的!一兵一卒都没有,还真是空城计呢……”
六步孤鹿回他一个微笑,没有说话。
姬姚被身后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扭头对上王爷的目光,没话。
王爷眉峰一挑,瞪大眼睛瞅着姬姚,有点尴尬。
“姬姚……”六步孤鹿扶着琴,晃了一下。姬姚立刻回过神来。他道:“援军来了,我们避一下吧。”
他把古琴斜靠在琴案上,往前走了两步。
姬姚还觉得奇怪,那琴又不是必需要带走的,他把琴竖来,又放下去,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有想完那琴是怎么回事,六步孤鹿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一丝猩红从他嘴角溢了出来,红得惊艳。
“你……”
“老鹿!”
王爷和姬姚同时奔向了六步孤鹿。姬姚抢先一步,将人接在了怀里。
六步孤鹿从小练武,身量又高,突然脱力压将下来,泰山倒了似的,硬是压得姬姚半跪了下去。要不是王爷扶他一把,他恐怕要被六步孤鹿压得四脚朝天躺在城楼上。
“鹿鹿……”姬姚心里一头小鹿撞进来,生硬地跳突了两下,两泵热血冲上大脑,烧得一片空白。热血流经脖颈、耳后,一路留下灼烧的火热。
他害怕他的“获奖作品”就地散成一摊碎骨,赶紧跪下来,将他放在腿上。
六步孤鹿用琴声镇魔,守了一夜,耗了不少元气,早就撑不住了。好容易熬到太阳升起,他才借阳气镇压了满城魔障之气。城里的百姓一个都没出门,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他耗尽元气破满城魔障,扶着琴才勉强站起身来。难怪,他竖琴站起来那会儿,连走动两步他都不敢。他离了那张琴做支撑,怕是立刻就会倒地跪下。
靠在琴案上的古琴,早就断了两根琴弦,只是他将琴面背了过去,姬姚没有发现。
姬姚抱着驸马那姿势,亲昵得过了……
王爷先是一愣,然后进退两难地站了半晌,才一扇子拍在脑门上,讷讷地道:“我,去看看援军到了没有……”
他逃似的要扑去垛口“侦查军情”。
就在这时,城楼底下有人喊了声“鹿儿”。皇帝陛下来了!
人间十年,多少人事已成沧海桑田。皇帝陛下那声“鹿儿”,也比天佑元年干涩破碎了许多。
六步孤鹿将眼睑撩开一线,眷念地瞧一眼长信城风干最后一滴露珠的朝阳,还听见他那老不死的皇帝师叔喊了声“鹿儿”。
他唇角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漾开,又闭了眼睛,大有此生足矣的姿态。
故乡的眷念,就像经年的陈酿,太容易让人沉醉,让人迷恋,让人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