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姚扛着牧恋秋回房,啪的拍上房门,险些没把门神震掉。
楼下挑花生、夹咸菜、啃豆腐的客人,都朝他那件客房张望了过来。
王爷也笑了。
姬姚关了房门,不晓得楼下什么情形。他安顿好牧恋秋,铺张竹席守在左安琪榻前睡了。掌柜的给他加了床被子。他把自己裹起来,蜷成一坨,以为这样可以安然入睡,可是脑海里反反复复的都是那句话:
“你不想再见他了”
“谁”
“六步孤鹿。”
“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宇文家的王爷,果然都是欠揍的货色……
姬姚猛地一睁眼,掌心摁在自己额头上摸了一下,以为自己烧糊涂了。他心想:我没事儿骂宇文家的王爷作甚被那谁气糊涂了吗
展转无眠,姬姚索性念魇咒强行入睡。
魇术是个好东西,专治失眠,就是副作用特别大,一不小心就能反噬施术者一堆噩梦。绕不出来困在梦魇里,也是寻常。
姬姚也不例外,或许他是故意的。他隐约地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会梦见一点想见的事,或者想见的人。
可是梦不如愿,他偏偏梦见了拓跋伽蓝。
伽蓝公主还有半月就满周岁了,正是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年纪。她年前就被封出了京城。天气寒凉,公主年纪尚幼,皇后舍不得她远行。一直挨到次年仲秋,日头升起三尺又坠下来两尺,天气又要凉了,皇后这才准了驸马与她同去长信。
六步孤鹿领旨南下,皇家给了寥寥不足百人的卫队,实在寒碜。
那时的大魏王朝,已是强弩之末,四境之内战火频烧,公主又身负预言。不足百人的护卫,加上十岁的驸马,能不能护得公主周全,都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出京城不久,公主的奶娘就死在了路上。
公主死活不肯独自待在车上,六步孤鹿也不敢让她离开自己半步。一路,不是两军对垒的战场,就是抢公主的偷袭和无端的追杀。有时候,追杀他们的强盗哪里来的,他都不知道。
纵马杀开血路,带公主跑路要紧。
他在马上,要不用披风将公主系在怀里,要不一手搂着她,一手杀人开路。若能找个安宁的地方落脚,他就拿勺子给公主喂粥,用匕首戳烤蛇、烤鸟给公主尝鲜。
奶娃娃,给什么吃什么,颠沛流离的岁月里,喝口粥也是甜的。公主福气,遇上六步孤鹿这么位细心的驸马。他怕她一路白粥吃得没趣,被围追堵截的路上,也能给她弄些好吃的零嘴儿,哄她开心。
那日途经淮南,一行人被异域来的术士追杀进山里。
山上长了大片大片的橘子树。仲秋时节,橘子红了,甘甜正好。暖暖的太阳底下,漫山橘树本是闲适的田园风光,却被两队不速之客杀得鸡犬不宁。
暖暖的橘调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六步孤鹿长枪一挺,鲜血和被他撞落的橘子,一同溅在公主身上。公主咯咯一笑,儿戏似的伸手去捞橘子。咻的一支羽箭过来,六步孤鹿侧身一让,躲了过去。橘子被羽箭射飞在仗吧远的地方,稳稳地钉在树干上。
橘子没了,公主小嘴一瘪,要哭!
到这地儿,骏马飞驰的“狂欢”她已习以为常,哄不住她了。
驸马眼眉里一抹浅笑飞起,调转枪头收在马鞍旁侧,拔了长剑来战。他提长剑斩马劈人,不比长枪逊色。鲜血铺路,他杀人的空档,还随手往橘树枝头挥上两剑。红澄澄的果子落下来,他用战袍一兜,给怀里的公主当玩具。
公主软糯糯的小手,捧着橘子就往嘴里塞,上下两颗小奶牙连皮带肉咬得果汁乱飚。
公主笑了。
驸马也笑了。
姬姚没见过少年时的六步孤鹿,却真真切切地瞧见了他会心一笑的模样。他年少稚拙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