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姚倒是洒脱,死了给兄弟伙儿陪葬就好。六步孤鹿那边,可就揪心多了,险些没绕成一团乱麻。
林子深处的草叶上,沾着一点一点的血迹,凌乱地散布在各处。血迹散布的点,连不成线,又没有被布阵的打算。晃眼一瞧,还以为是被草叶割伤的动物留下的。
寻常人不瞧成斗鸡眼儿,几乎不能发现这些血迹是残碎的符咒。六步孤鹿和岷岷这样法力加身的人,不用走近就知道怎么回事。
可惜,驸马爷还是晚了一步。这些血符刚与人大战过一场,这会儿就剩了点儿残碎,散落在四下里,能追查的线索很少。
六步孤鹿半跪下来,袖子拂在膝上,食指将一片山茶叶轻轻挑到面前。他凑近那片山茶叶,凝神瞧着树叶上的血符残片,一个微笑过去,看起来深情,又专注。
山茶叶上的血符震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收了一枚美男笑,仿佛从此替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为他粉身碎骨浑然不怕。
六步孤鹿手腕抬起,指尖抚过那片残碎的血符,用惋惜又心痛的语气叹道:“写得真好,就像天生的一样,巫族大祭司都做不了这样宛然天成的血符。”
这句由衷的夸赞,魔咒似的。山茶叶上的血符听完,仿佛呆愣了一般,连带四周散落的其他血符碎片,一并呆愣了。一个一个的,像长了眼睛一样痴痴地望着六步孤鹿,朝他脚边滚了过去。或许,从来没人这么夸过它们,这辈子太委屈,得了位懂它们的主,恨不得滚他怀里放声大哭一回。
“长相忆”的血符是活的,即使是残片,也有原主的意念,不被操纵的时候也听得懂人话。像这样痴痴迷迷的却不多见,普天之下可能就这一例。
血符碎了,残破的心智没什么心机。它们不晓得六步孤鹿的桃花笑,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他天天眉梢眼角都挂着暖笑,无差别乱放。余光瞥眼蟑螂屎,都能瞥出“心肝宝贝儿,哥哥在”的味道。哪怕刀尖尖儿捅进心窝子里,也碍不着他桃杏乱飞,送人十里春风。
血符残片滚到六步孤鹿脚边,围了他一圈。见他指尖往山茶叶上轻轻一拂,几近金色的火焰,被他指尖上的劲风掠起。“嗞”的一声,一丝极细的白烟,在火焰掠过的地方升起,山茶叶上的血符被火烧没了。
六步孤鹿脚边,“嗞嗞”的又是一圈。水汽被火焰燎干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着。一丝又一丝极细的白烟,在他身旁袅袅上升。
他像被像一圈不见焰火的烟花围在中央,极美。
那些血符还来不及怨怒,就被他指尖的一点太阳真火烧得干干净净。
此时,与他们来路相反的方向,烧起了山火。火势还不算大,乌黑的浓烟却滚滚地滚上了云霄。
“烧烤小骷髅离家出走了”谁说不是大巫山都被他点着了。
六步孤鹿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动色地退出了“烟花的包围圈”。
化为缕缕白烟的血符极不甘心,它们在半空中扭动着,怨怒着,无声地嘶喊着……然而,阻止不了升上天堂化为虚无的脚步。
六步孤鹿转身,拂袖而去。血符烧成的白烟,强行在枝叶交错的树林顶端,形成一个轮廓模糊的人形。那人形只到腰部,腰以下的部位只有袅袅轻烟的形状,残破得很不像样。聚成人形的白烟里,隐约翻滚着戾气,遥远,却很浓烈。
終横交错的枝叶下方,勉强聚起来的白烟里,地狱般阴郁的声音传出来:“你就不怕他知道,与你反目成仇”
六步孤鹿背离那团白烟,已经走出去十好几步了,他无所谓地笑笑,“他能知道的时候,再做打算不迟。”
白烟里的戾气似乎冷笑了两声,半空模糊的人形差强人意地笑了。随即戾气褪去,白烟也跟着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