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踱来踱去,很是为难,一方面他下意识觉得有问题,可另一方面又是挚亲旧友,何况从表面上看,真如杜韫心所说,只是耽搁行程,并未见血。
毒蛇藏在鲜花丛中。他根本瞧不出。
棋局中杀人不见血。他根本不分明。
见男子左思右想,杜韫心终于没了耐心,狠狠啐了口:“徐三哥还在犹豫什么!若你不帮,则我就不去探哥哥口风,任他怨你!”
“不,不要!”过耳“哥哥”两字,想到那个“小八”,男子立马急了,前时思前想后的事,恨不得一口应下来。
“我帮!我帮就是了!”
“这就对了。若没什么事,三哥这就启程,让影卫携你南下罢。”杜韫心泛起了得意的微笑,满脸势在必得。
然而,男子还是伫立堂下,欲言又止:“那个……”
“徐三哥但言无妨。”杜韫心随口一道。
男子踯躅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案上,像个小孩般,峻洒的容颜噙了分恳求:“在杜家最落难的日子,我却在东瀛逍遥,我知道……小八,小八肯定是怨我的……他号书公子,痴字道,我便从东瀛给他带了一枝名家所制的狼毫……他一定欢喜,或许就不那么怨我了……还请九妹帮我说些好话……”
案上狼毫,尖健齐圆,一看便价值不菲。
杜韫心下意识想攫过来,可旋即意识到男子在侧,便悻悻地收回手:“行,笔我先收下……会帮你好好说话的……”
“多谢杜九妹了。”男子大喜,深深揖手,笑得露出半圈白牙。
“那耽搁行程的事,就拜托了。”杜韫心眸底火焰炽盛,顿了顿,笑意蔓延——
“琴公子,徐岱。”
春末尽,初夏至,风摇荷动一室水精帘。
话说琴公子徐岱从王府出来后,却是脚步一滞,偏巧不巧地撞上一个人,正是书公子杜韫之。
他伫立在王府外的街口,青丝磊落,墨沾衣袂,一袭素衫落满日光,显然等了有些时辰了。
“小八”徐岱眼眸微亮,似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确认那不远处的面容,是三年未见的故人。
“小八!”片刻,徐岱才提高音调,唤了他,声音有些不稳,有些颤抖。
杜韫之微微蹙眉,迈步走过来,脸色复杂,脱口道:“为何不是直接来见我”
一句问直率坦白,像一把刁钻的小刀,直直地往徐岱心尖上刺。
徐岱亮起的眸立马暗了下去,躲闪着杜韫之的注视,踌躇半晌,才憋出几个字:“不敢贸然。”
“不敢贸然”杜韫之继续走近,玩味着这几个字,一声凉笑,“所以,先去见了家妹,而不是我。”
徐岱低下头,在步步逼近的书公子面前,他像个犯错的孩子,眉间划过抹慌乱:“三年未见,杜家败落……怕你怨我……”
“怕我怨你”杜韫之走到了徐岱面前,他比徐岱矮个头,此时微微抬头瞧着后者,却令后者神色愈窘。
徐岱干脆偏过头去。
杜韫之也干脆偏过头去。
两颗脑袋偏着,却也是一个目光如炬,一个躲躲闪闪,正中不中地凑一块儿。
杜韫之盯着徐岱,一字一顿:“所以,连当面求证都不敢,而是托人传话。”
徐岱清咳两声,额角急得都渗出了细汗:“小八……我……”
男子唇齿开阖几番,却是挤不出半句完整话,唯有愈慌乱的脸愈红,本来一身玄衣落拓,此刻却笨到了极致。
杜韫之哀凉笑笑:“你向来嘴笨,可到如今,一个好听的解释,都编不出么”
本来是暗藏柳暗花明的话,却被徐岱理解成了一个大棒槌,放佛得了救星,直楞楞地脱口而出:“编不出。”
杜韫之脸一僵。
徐岱却眸色坦荡,极尽真诚,还以为自己回答得妙极,毫无遮掩,直来直去,正现己深丹心。
杜韫之直觉一坨棉花堵在胸口,喘不上气来:“三年间,家族落败,漂泊流浪,我是不堪忍受,但好在我还有我的字,我未曾一日,一刻,一念,因为身处穷困,而玷污了我的字。它们仍是干净的,高傲的,如初的。有我的字,再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