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晚上的冷静,樊大变得越发阴沉沉,就算这时站在阳光明媚底下,春归也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冒出的森凉之气,见鬼见得多了,似乎这回的樊大才真正像个鬼魂。
这里是寄鸢台下,当初敛朱被罚赤足立雪的地方,可五月的天气当然不见冰雪积厚,也没有如同钢刃般刮骨的北风,春归眼角的余光瞄着渠出,太阳底下她的脸上神色平静,并没有露出丝毫的端倪。
就像她从来都把赵兰心尊称二姑娘一样的着沉冷静,欲盖弥章。
春归也只作是无意间散步来此,只作是因为这里举目空旷,当不用提防还有什么人能够目睹两个魂灵时,全然不用担心隔墙有耳,的确是个可与魂灵畅所欲言的好地方。
她一边往寄鸢台上走,一边听樊大陈述案情。
“凶手先是在外头锁上了门,再放火杀人,夜深人静我们一家早就已经睡着了,先醒来的是我婆娘,她不会说话,连喊都喊不出声,我是被她摇晃醒的,又两巴掌拍醒了我那两个小子,他们一个才七岁,一个才五岁,当时屋子里已经浓烟滚滚,房梁上也着了火,但墙还没塌,我拉门拉不开,踹也踹不开,我家里赤贫如洗,也不怕人进来偷东西,晚上从来就不栓门,连门栓都早被当柴火烧了,所以门肯定是被外头上了锁,我们跑不出去,一家四口都被活活烧死!”
“窗户呢”春归问道。
“我们那种一家四口挤在一间的屋子,哪里还会建窗户又不像你们大户人家,不要说是窗纱,连糊窗户的纸都没钱买,一到冬天墙上留个窗洞人早就被冷死了。”
春归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和想当然老脸一红,又问道:“你怀疑的凶手实在太多,你可是和他们都结了仇”
就见樊大往地上一蹲,两手又去抓扯他自己的头发,好半晌才放过了他的鸡窝头,仍蹲在那里,埋着头,也看不出他是什么神情,只听口吻里满怀愤恨以至于哽咽:“我哪敢结仇我敢和谁结仇柴胡铺的一片人,谁不知道姓樊的一家是人尽可欺我们老樊家的人,无论男女,生来脸上都有老大一块胎青,个头也长不高,从来都是他们闲来无事时欺辱取乐的笑料!我原本还有个大丫头,如果活着的话这时也十三岁了,可她才十岁,十岁那年,就不知被哪个杀千刀的奸/辱,扒了她的衣服让她赤条条在光天化日下走回家,脸都丢尽了,但没人相信她是被奸/辱,都辱骂她小小年纪就敢做出这等丧德辱节的事,她多可怜啊她和她娘一样,天生不会说话却能听见这些辱骂,她都没法子为自己申辩,也没法子指控那杀千刀的恶棍,后来里老还判了我大丫头通奸,要把她扒了衣裳游街示众说是教化警诫,我们实在受不了这等屈辱,我婆娘流着眼泪把大丫头活活给勒死了。”
把春归听得脚下一个趔趄,大平路的险些摔个嘴啃泥。
“这件事后,我们一家在柴胡铺就越发做不成人了,任谁都可以欺压,我小子被隔壁养的狗咬了一口,是我小子的错,人家反而说是我小子脸上的胎青吓了着他家的狗,硬要讹我家给笔压惊钱;他们说我樊家人是祖先不积德,不知做了多少恶事,子子孙孙脸上才都落下罪印,是上天降下的惩罚,是鬼神的诅咒。”
“我们一家忍气吞声的活着,任人打骂凌辱大气都不敢吭,我还能和人结仇可我都快憋成了个天聋地哑,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我!有一年接连十多天的大雪,买的柴火木炭都用来取暖了,一家子没了柴炭做吃食,除夕夜,我拿着一袋面粉想去孟罗汉家里换一笼包子,全当是年夜饭,他们拿了我的面粉,却把包子丢在雪地里,让我学狗畜一只只的叼起来才让我拿回家,我没法子,只能被他们逼着趴在雪地里一只包子一只包子的叼拾,后来要走,还被他们在屁股上踢了一脚。”
“工头王胖子就更不是人,他接的活计,说好给我二十个钱干一天泥瓦工,结果整个月干下来,统共只给我二十个钱就打发了;最不是人的就是铁匠铺的陈麻子,他家小子病死了,非说是被我连累,让我一家人给他小子披麻戴孝!”
“就是陈麻子夫妻两个闹的开端,但逢旱涝灾患,又或者哪家人遭了罪难,都说是我老樊家不祥才牵连的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杀我这就是起因!”
樊大终于抬起了头,双眼已是血红:“我一家四口葬身火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