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见到渠出的时候,太阳已经斜沉,院子里还有残余的热气正往上蒸腾,使墙角的一株茉莉传出的浮香都似有躁意,偶尔一阵凉风卷来,才让枝叶焕发几分精神,天气闷得厉害,入夜极大机率会有暴雨。
本是用完晚饭未久,正好有个慢走消食的理由,春归一说不用人陪,丫鬟们倒都觉得习以为常了——毕竟她们这位主母很没有高门贵妇的架子,不大习惯有事没事的前呼后拥,没缠过金莲小脚,行动比丫鬟还要爽利,就拿踢毽子作比,满院子丫鬟都气喘吁吁抬不动脚了,春归往往还神采飞扬数着战绩,可谓踢遍州衙无敌脚。
既然根本不是弱柳扶风需要人掺扶行走的主人,独自往花园子里散散步就不值得大惊小怪,更别说还有菊羞的“妄自揣测”——大奶奶定是见着这辰光大爷还没回来,忍不住去花园里等了。
连青萍一都一笑置之,没上赶着去服侍。
春归便站在水边儿看那塘争先上浮的游鱼,手里不住扇着白团扇,听渠出有如竹筒倒豆子般的述说,她全程都未置一词,渠出说完话才发觉春归脸上似乎带着鄙恶的神色,气得往她这头来了个“鬼上身”。
旁的人被鬼撞着了也无知无觉,春归毕竟是看得见鬼影儿的,下意识一躲,险些没有掉下水塘里喂鱼,她扶着假山气得直瞪眼:“你好好的吓什么人”
渠出扭着腰“哼”了一声,眉梢高高地挑起:“我可问你,你是不是觉得丁娘子不守妇道下作无耻!”
“呦,难得渠出姑娘竟然替旁人打抱不平。”春归看着那张义愤填膺的小脸,笑得活像个登徒子:“姑娘先别忙着恼火,容我解释两句,我既不是丁娘子的夫君,又不是丁娘子的姐妹,不管她如何行事,都碍不着我些微,我至于为了她的私隐心生厌恶连李同知都不追究这事,我多什么嘴舌,莫不是我就这样不体谅女子的难处,连个须眉浊物都不如”
渠出半信半疑:“那你鄙恶的人可是申姨娘也是,如你这样的正室嫡妻,可最听不得姨娘两个字,更何况她还涉嫌举告丁娘子,你疑她表面蜜糖内里砒/霜,得陇望蜀贪婪阴狠,确也有你视为卑劣的理由,不过我跟你说,你若真这样想,可也误解了申姨娘这人。”
原来渠出在李家,跟着申姨娘的时候还有后半截,却是她辞了李济出来,身边的奴婢悄悄抱怨:“老爷真不知怎么想的,竟容得下太太这样一个淫妇!别说那偃青就该打死,丁氏也该落着一封休书,又该让老太爷、老太太好好看清楚,那些个大家闺秀表面贤良淑德,皮子下究竟多少的放荡无耻,怎么比得上姨娘唯有姨娘才配得上主母正妻之位!”
紧跟着又出谋划策:“老爷心善不忍伤了人命,更不忍逼得太太走投无路,但老太爷、老太太是必不能容忍的,姨娘何不写信回去向老太爷、老太太禀明,请两位老祖宗主持公允维护家风。”
却是遭到申氏好一番喝斥:“你还不给我住口!正因你的自作主张,才把这事捅去了老爷跟前,要不是老爷通情达理,可连累到两条人命,你怎么能……这样铁石心肠!你还要争辩不成今日看来我真要好生和你理论了!要不是太太点了头,我和老爷再是情深似海,今生恐怕也有缘无份,除非我真连父兄的丝毫颜面也不顾折辱,甘愿去做老爷的外室。太太和先头那位可不同,她是个直心肠的人,自允了我进门,可曾表面一套背里一套阴谋算计我莫说对老爷在外为我置田置产的事不管不顾,自来了汾阳,干脆连家事也都交给我打理。还容我顺顺利利生下二哥儿和三哥儿,由得两个孩子让我教养,你看哪家正妻嫡母像太太这样宽容的”
“她确然对老爷无情,可正因她对老爷无情,才有我的好日子过!”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勿再自作主张,就算你是一心为我打算,也该长个脑子!你以为没了太太,老爷就能将我扶正了我告诉你,别说没了太太,就算上头老太爷、老太太都归天了,只要李家还有一个族老在,都不许老爷把妾室扶为正妻!”
据上,渠出做出结论——丁娘子固然凄凉不幸让人同情,
申姨娘也并不是可恶的人,终归是命该如此,三人都有遗恨,各自都存可怜罢了。
春归缓缓地沿着池塘边儿往花榭里走,低声说着自己的看法:“申姨娘确也不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