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滴从树冠的不知哪个角落坠落,轻轻巧巧掉在崔树强的额顶,却引起他浑身一震。
“他娘的!”崔树强把手往光头上一抹,狠狠骂着,“老子还道此间有暗敌埋伏!”
看到他一惊一乍的表现,杨招凤微微苦笑。两天穿梭山林风餐露宿,众人在交加的风雨中吃尽了苦头,不说吃的,身上也是多处湿透,难以保暖。咬牙坚持到现在的,只剩寥寥数人。生理的疲惫虚弱自然带来心理的异常敏感,崔树强的这一过激反应就是当下外强中干的明证。
微微抬首,几步路开外,身裹裘皮的那个女子由一兵士背着,闭目无言。她身上的这件裘皮算是当前队伍里最厚的冬衣,是被杨招凤力争过来的。众兵士忍饥耐寒,对杨招凤如此偏袒之举多有怨气,好在崔树强站在杨招凤一边,压住场面,才不至于军心哗变。
可饶是有着厚裘裹着,那女子孱弱的身子骨给野岭的凄风苦雨侵袭两日多,仍然免不了垮了。她从昨日开始,就头壳发热、神志不清,嘴里呢呢喃喃的不知说些什么。有兵士认为她必死无疑,建议丢到山沟里免得拖累行走,还是杨招凤力排众议,坚持要求每个兵士轮流背负她。而崔树强的一句:“杨参谋读过百家书,自然目光长远。”算是给这事定了调,没人敢忤逆崔树强的淫威再对杨招凤说个不字。
杨招凤怕那女子坚持不下来,也怕再拖久了自己乃至整个小队都坚持不住,心中万般急切,盼望着能尽早寻到自家部队。老天爷似乎为他的心愿所感召,先是清晨天气放晴,到了午后,前方哨探的几名兵士兴冲冲回报,说是找到了己军的踪迹。
哨探的兵士发现情况的同时,对面也同时察觉到了杨招凤一伙人的行踪。杨招凤等人又走了片刻,很快就被数十人给包围了。
人人都是饥寒交迫,要说抵抗是完全不可能了。杨招凤抱着一丝希望报出自己的名号,对面听了,面色陡变。过不多说,有二骑从东首侧策马而来,马上人下来相见,却是梁时政与杨三。
杨招凤与崔树强没和这两人打过交道,但好歹军议上混得脸熟,梁、杨二人同样如此,杨三见几人落魄模样,疑道:“杨参谋、崔把总,你俩……”
“在西面吃了败仗,郝千总死了,就剩我几个了。”
杨招凤本待委婉陈述事情的始末,谁料崔树强心浮气躁,张开大嘴先说了一通,使得他到了喉头的说辞全都生咽了回去。
梁、杨两人对视一眼,面有异色,杨招凤看在眼里,问道:“请问呼总兵现在何处”青衣军三个渠首他都打量过,认为最靠得住的还属老大呼九思,所以不欲与这两人多费口舌。
“大哥他现有要事在身,恐怕不便见面。”梁时政想了一会儿,回话后似乎不相信又问一句,“先讨军右营真个全军覆灭了”
杨招凤提前一个眼神压住蠢蠢欲言的崔树强,应答:“覆灭没覆灭不好说,郝千总确实死了,但弟兄们逃亡多有,当不至于全没。”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当夜的战况,按照狐尾坡那等地势,崔树强说只剩自己几个人逃出生天并非妄自菲薄。但同时他也清楚,作为新附军的青衣军绝不是可以百分百信赖的袍泽兄弟,至少当下梁、杨二人的表现就有些暧昧不清。杨招凤已然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他很敏锐,可不想对青衣军交百分百的实底。
他话音刚落,崔树强那粗豪的嗓音就起来了:“不论怎样,先给我们寻个干燥的地儿休歇可好”他说完,其余兵士也是点头称是。
杨招凤见梁、杨眼神古怪,多有闪烁,也知道今日之事恐怕有些蹊跷,正在担心气氛搞僵,崔树强这么一说,刚好是个岔开话题的机会,故而顺势也道:“呼总兵既忙于军务,我几个就不急着叨扰了。二位也看到了,杨某和众兄弟全身都湿漉漉像落水狗,饥寒交迫,还请给个地方安歇。”
梁时政没理由拒绝,点头道:“应当的,几位先去营里休息,换衣进食,我去找大哥说。晚点再好好交谈。”说完,使了个眼色给杨三,杨三也连声称是。
他两人的眉来眼去,崔树强等焦躁粗鲁之人没注意,杨招凤可是净收眼底。可以说,纵然见到了友军,他现在的警惕心情可一点都没有放松。他莫名感受到梁时政与杨三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又不好当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