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建宏老了,脸上的老年斑依旧有迹可循。任建宏笑了笑,似乎在笑我的自不量力。呼吸逐渐升温,胸口剧烈起伏着的时候,我明白自己很愤怒。任建宏笑意更浓,重复着摇头的动作,然后自己点了根烟,抖了抖手里的烟,然后一笑,说:“要不要来一根”
我摇头。
他再次笑起来,说:“现在的年轻人,胆子怎么变小了班上哪些人抽烟我清楚得很,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你那些小心思,我一清二楚。”
如任建宏这般说,那种被人窥探到一丝不挂着实令人不舒服,不自在。试想,总有人躲在暗处将你自以为的秘密尽收眼底,而偏偏你不知道那个人在何处,还自认为藏的很好。我还是摇头,死不承认。任建宏也不再说了,点燃过后,长长突出一口烟气,说:“可能你觉得我刻薄,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换成是另外任何人过来,恐怕我都不会说的那么直接,甚至我可能都会发火。因为他们不明白你明白吗”
我摇摇头。
“不,你明白,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我不愿意将你看做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看待,这似乎对你很不公平,在此我向你说一声抱歉。可能每一个对梦想幻灭之后都是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吧,我曾经以为十八岁之后就是十九岁,后来我才明白,没有十九岁,至少我们没有。我是多么羡慕那些有十九岁的年轻人啊,他们不必要为生活担忧。”
抖落烟灰,任建宏咧嘴笑起来,说:“我们都是从泥土里滚出来的泥腿子,打扮得再怎么精美,那又如何呢骨子里我们都是制作粗糙的瓦罐,像马潇潇那种人,天生就是青花瓷,你明白吗这个世界哪怕再怎么发达,文明,也不可能完全摈弃贫富差距,财富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几句话的时间,任建宏换了一支烟,继续说:“说实话,凭罗少荣那些本事,作这个年级主任,要不是他爹妈,他妈的有这个资格对老子指手画脚一开始确实挺郁闷的,后来想开了,人嘛,长了颗脑袋,哪能总是昂首挺胸,总有低头的时候。虽然低头那感受,真他妈令人不爽,有时候我也想抡圆了胳膊抽他丫的一顿,那又能如何呢人家罗少荣年轻力壮,我只是一个被酒精和香烟腐蚀多年的中年老头,打不过啊。认命吧……”
又一次,任建宏让我认命。
上一次,他让我放弃理想,这一次,他让我放弃马潇潇。
他说得已经够直白了。
他看着我,毫不掩饰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我读不懂那种眼神,怜悯为什么要怜悯我……
“马潇潇的背景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任建宏再次点明,说:“罗少荣混过,你应该知道。某些事我不便与你说清楚,你只需要知道,你和马潇潇真的不可能。”
我还想再问一句,可任建宏先一步下了逐客令,起来背对着我抽完了那支烟,他整个背影一瞬间就被浓烟所吞没,然后他说:“言尽于此,希望你明白。”
浑身无力,连点头也无力。
转身,上楼梯。
任建宏果真又撕开了很多东西让我看,哪怕我不想要,他也摁着我的脑袋,让我睁大双眼,看看这些丑陋,看看这些东西,就是那个你从小喜爱的世界,看到了吧,那些彩色背后流脓的暗疮,看到了吧,那些美好背后的污垢。
这世界从未干净过,你我皆是尘世众人,满身污垢,谈何超脱
“等等!”
任建宏忽然叫住我,咧开嘴露出一口烟熏得黑漆漆的牙齿,说:“其实我是第一次看那本书,那些话都是罗少荣让我说的。没办法嘛,再说了,我也做不来虚伪的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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