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当所有人都不记得,只有他记得,那必定只是他的臆想,绝不可能是真的。
不曾有过相爱的证据,一切不过萍水相逢,他真的只是她诸多病人中的一个,不比任何人特殊。
时间飞快。
当他的同伴找到他,共商回国的大计,驻地的医护工作者瞧着他们的目光都带着害怕——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手上有过多少条人命,这种气场是能被感知的。
他杀过人,身上还背着血债。
谭医生夫妇都以治病救人为己任,连他这样的人也肯救。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知道没有可能,他还是不肯走,日复一日地目睹他们夫妻恩爱。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永无尽头,反倒是有一天她和陆翊先来道别,谭璇笑道:江先生,我们要回国了,祝你早日康复。
离别来得突然,他小心地询问原因。
谭璇的喜悦没藏住,她始终明媚而开朗:我也是才知道,我和陆翊马上会迎来第二个孩子,作为母亲,我想给他好一点的成长环境,首先是希望他能平安出生。所以,我们选择提前回国。
她说着,仰头看向一旁的丈夫。
陆翊在微笑,小心地扶着她的腰,陆医生温和而包容。
哦,原来是喜事。
他点点头,再没什么可说的,只能祝福她:祝你一生幸福,谭医生。
他没说阖家幸福,似乎让谭璇有些意外,但她没多想,笑了笑就打算离开:谢谢你,江先生。也祝你得偿所愿。
在他的世界里,他叫过她种种称呼,独独没有谭医生。
在这个世界里,她叫他江先生,只是寻常的礼貌。
手下看出了他的执迷,让他动手把她抢过来,他们这样的人,遇到喜欢的一切,理所当然应该抢过来。
他如何把她抢过来这不是他的世界,他的视角是个路人,没有任何筹码,唯有一身肮脏。
终于要送谭医生夫妇离开,临别时,他鼓起勇气问她:谭医生,你记得一个叫?‘成陌’的人吗虞城人,小时候被人叫哑巴,你救过他。
她茫然摇头:抱歉,我不太记得。
他无关痛痒地笑:没关系,我应该是认错人了。或者,谭医生救过的人太多,不记得也正常。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他后来怎么样
他笑笑,仿佛事不关己:死了。不学好,没有出息,走错了路,回不了头了。
她面露惆怅,是医者的悲悯。
年年,走吧。陆翊上来牵她的手,两个人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站在转角处,一直站了很久很久,从雨季等到了旱季,她再也没回来。
一个人失去了信仰,就没有了指望,好在他还有血债未讨——
回国。
复仇。
什么都不再想,允许自己彻底坠入黑暗。
他杀了父亲,杀了继母,杀了一切折磨过他的人,手段残忍、狠绝,不留余地,鲜血溅入他的双眼,鼻端只有血腥味。
时空已经错乱,最后的结局是在砚山,他在暴雨中被害,一辆车急速驶来,从他的身上碾过,他的一生便停在了那一刻。
大雨滂沱,有人推门下车,脚步声清脆响亮,他看清了,好像是一个短发的女孩……
闭上眼的那一瞬,他想起来,天上有一颗星星叫璇,他没能摘下她,他死在黑暗中,腐烂在黑暗中,他的爱师出无名,至死无人知晓,至死……念念难忘。
喵呜——
一声细弱的猫叫。
一只轻柔的爪子拍上他的脸。
……江彦丞猛地睁开了眼睛,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大口地喘息,仓惶地环顾四周。
喵呜——猫叫声依旧,从窗帘透过来的朦朦胧胧的白光,他看清了它的样子,是他的梦里出现过的他和江太太的猫,叫江小丢。
左胳膊很沉,整个胸膛都很重,他转头一看,怀里睡着一个温暖的身体,呼吸都在他的颈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