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一见如故
佛爷是一个很有威严、体重很大的光头老男人,如果因为哪家店的座椅不结实而被佛爷的体重压塌了的话,这家店就不用在海珠北路以及附近地区开了。不是有人来把老板打得屁滚尿流,就是来一帮人把店铺砸得像日本鬼子扫荡过似的,当然会有卫生、食品、文化和工商、税收的各路执法人员到这家小店查个不停,鸡蛋里挑骨头,就是再有路子,在越秀区、在这个诗书街办、在海珠北路这个范围,谁也比不上佛爷,只要听说佛爷的事,黑白两道都会闻风而动,因为佛爷是个讲义气的人。
我和佛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距离他开始崭露头角已经十几年过去,他依然还是那个街办的干部,不过已经成为综合办的副主任;他依然还是那个协会的副会长,不过已经把事务都交给坐在他身边的那个文质彬彬的程根球去做,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佛爷在以后成立的一家很大的福泉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声称除了不卖,除了奴隶不买,什么都可以做生意;他早就不是海珠出租公司的老板了,那个身材魁梧、作风硬朗的赖广大早就成了那家公司的头,可是那些的哥的姐不放佛爷走,佛爷就只好退居二线,当了个有职无权的顾问。
佛爷的个人事业可以分为四大块:出租车、贸易、综合办,还有汽车维修和废旧汽车处理回收,前两项早就转移给他所信任的那哼哈二将,自己除了当个办事员,就是到那些遍布全市的修理厂和回收站去转转,自嘲地说他其实就是一收破烂的,车王谈不上,破烂王倒是名副其实。他曾经领着我到他分布很广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维修厂、回收站去转过,我看见的不是到处是油污的维修车间,更不是那些堆积如山的废旧汽车,而是那些难以估价的土地资源,我相信佛爷那个和弥勒佛似的无朋的脑袋里一定塞满了知识和智慧,就像他的那个大肚皮里面塞满肥油,而我的肚子里只装着大肠、小肠和肾脏一样。
很难用语言和文字形容佛爷那个人。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有五十多岁,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正值中年;长得不是很帅,可是面色、目光炯炯、笑嘻嘻的、身体健康。只要他出现在别人面前,就会凭直觉断定这是一位充满智慧和果断的长者,就会不由自主对他肃然起敬,也会心生仰慕,但却无需仰视,因为他那种极富魅力的笑容就像春风或阳光,能在不知不觉间消除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不知为什么,虽然与佛爷刚刚见面,却似乎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就和在牯牛山遇见朱爹爹、在枫树遇见教长、在郑河遇见马法师、在宝通寺遇见玉林大师、在京城遇见金熙浩和姚成功一样,显得亲近而尊严。总之我相信第一印象,而我在吃茶去茶楼第一次遇见佛爷的时候,当即就对这位长者有了一种好感。这大概是因为他在听见我和那个娘娘腔的同志的争执以后的发笑,也许是因为他悄悄对我眨的那一次眼睛,也许是因为他会用给我一耳光来表示对我的喜爱,也许是因为他就是区杰良的老爸,也许是因为他命令我叫他干阿豆(羊城话:干爹),也许是因为他那双肥软而又充满力量的大手,和他那弥勒佛一样的笑容,以及他那种深刻,睿智的目光。
有人说老男人就像一杯红酒,外包装精致而考究,内在的成色丰厚且神秘,喝在嘴里甜中带涩,很有滋味的,可是佛爷不同意那种说法,他认为人到中年或者老年,虽然在商场打拼过、情场滚爬过,饭局和应酬场合上呼朋唤友、称兄道弟,可是,私下里细数自己的知心朋友其实没几个,狐朋狗友也许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