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堆人围在桌子周围,看着崔白一笔一划地以极工整的小楷将整首曲子写完。那些肃王请来,并且已经在前面三个时辰中发挥了全部战斗力的宾客们,既自恃于自己是诗文方面的专家,也受制于地位的差距,没有一人出声,都在等着在场的上位者先给出一个评论。
站在崔白身后的肃王,眼神中清光一闪,却是往后退了半步,将身侧的苏眉让到前面,呵呵笑着道:“你们要问蓝点颏唱套曲怎么调教,我是行家。曲子词,得听苏大家的。”
苏眉一直嘴唇微微翕张,听肃王这么一说,嫣然一笑,又想了想,才开口道:“这词,初看下来,好处全在最后面。但细琢磨,也不尽然。”
苏眉抬手一指眼前,“年年宣德楼前,都是如此的人声鼎沸,光怪陆离。曾经有从未亲身经历过汴京元宵的朋友,问我此景当是如何我就没办法描述。”
众人都点头,苏眉又接着道:“而此曲前片仅仅三十三字,那些光,色,声音,气味,质感,动作,甚至还有时间的流动,都描述得清清楚楚。换了我,就说上一刻钟,也没这本事!”
“三十三字说尽元宵美景,也就罢了。下片一开始,他倒还能腾出十四字来描写灯市中的佳人……偏偏又没有实写。头上春幡如何,低语如何,衣香如何,都不过是词人在寻找他心目中那一位时,不经意间闯入耳目的片断。”
“灯火阑珊四字,实在是绝妙。看到她的那一瞬,一切的灯火都不再有光焰,一切的声音都已经喑然——夺目的光彩,只有自己的意中人。”
“无一字描摹她容颜如何,衣鬓如何,语音如何。但前面所有的铺陈,所有的渲染,却又都是在写她。灯,月,焰火,百戏,管弦,车马,香氛,还有千百游冶的丽人,这人世间的一切美好,若没有她,也就没有意义。”
苏眉说罢,也不理众人,抬首望向宣德楼中,目光熠熠。
“今夜之后,我看谁还敢写元夕词!”肃王摇晃着脑袋,左右看那些重金请来的宾客。只见一片头巾与幞头小鸡啄米一样上下起伏。
崔白又拿起一张空白的诗笺,提起笔,冲好古兄招招手。
张好古俯身过来,崔白才在他耳边问:“赵瑚儿怎么称呼你”
“她以为我就是刘葳。”
“我是问私下里。”
好古兄表情扭捏,顿了顿,低声道:“大眼怪。”
崔白手一抖,白纸笺上已是污了一划,也懒得换纸,忍住笑,“唰唰唰”地在纸上写了一行。
又招手将肃王府总管费承恩唤过来,字笺往他手上一递:“有劳费大家。”
费承恩扫了一眼纸上墨迹,又抬头看肃王。见肃王一颌首,费承恩走到彩棚檐下栏杆后,向着宣和楼上开声道:“大辽析津府人氏,大眼怪客进新词一曲!”
不等费承恩的大嗓门喊完,崔白起身伸腿踢了好古兄一脚,又将他一推,从人群中推到了栏杆后,就站在了肃王府彩棚正中。
好古兄刘蕤,与刘葳隔着五十余步,四目相对。
一个穿朱,一个着玄。一个满腮的须髯,一个修剪成了两撇小胡子。除此之外,二人五官,身形,就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
宣德楼前的广场上,却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两人相貌惊人的一致。一是因为二人都面向宣德楼,而贾太师家与肃王府彩棚,又是离宣德楼最近的,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背影;二是胡须还是很能干扰普通人对人脸的识别,特别是对陌生人,不是人人都有崔白那样的火眼金睛。
当然,宣德楼上的赵瑚儿不同。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