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泽心道,原来她是梁家的人,而且身份应该不低。梁姑娘接着道:“大祖公好久没有露面,爷爷说他老人家在静修。松梵稍稍留意,就发现家里好多事情不对劲,好几个管事许久没露面了,都是以前大祖公一房得用的人。还有原来潜置在城里的一些人手,也有好多不见了,前几日还有他们的家人闹上门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家里面又闹不和吗咱们家已经这么富贵,上面有姑奶奶助力,中间有爷爷和诸位叔伯主持,下面我们这些小辈还算争气,只要不出大错,一点一点积累,过个几十年,咱们梁家就会是另一番气象。如今这样下去,怎会有好”李云泽透过门缝看去,梁松梵与聋哑老者坐在家祠前的石阶上,对着天空的残月说话。偶尔捡起一块点心,喂聋哑老人吃下。聋哑老人一边吃点心,一边对着梁松梵微笑,眼神里全是满足与期许。
李云泽故意弄出点声响,外面梁松梵喝问:“谁”李云泽略等了片刻,开门出来,对梁松梵欠身行礼。梁松梵先审视了距离,确信李云泽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松了口气。对聋哑老人一指李云泽,聋哑老人点点头。梁松梵走过来,看清李云泽的面目,一愣,道:“是你”李云泽道:“在下曲重,见过梁姑娘。”梁松梵深深审视李云泽半天,突然道:“你来梁家是有目的的吧”
李云泽心念电转,答道:“一为钱财,二为长点见识。”回答的中规中矩。若说没有目的,别人自然不会相信。梁松梵面无表情,道:“若是不想死,就来找我。”说完,离开角房,走进藏书楼内。看着亮起的门窗,李云泽琢磨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这话模棱两可,既可以理解成这个差事结果是死路一条,如果不想死,就来找我帮忙。也可以理解成我已猜到你的目的,如果不想死,就来找我坦白。李云泽心念一转,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最好当做不明白。
梁松梵每日两次来藏书楼读书,一次辰正至巳初,一次戌初至亥正,风雨不歇,雷打不动。今日心烦意乱,无论如何都读不下去。放下书本,仔细梳理家中的一切。她的祖父在家是家主,在城中是城主,对他十分宠爱。父母过世后,怕她受委屈,一直带在身边抚养,不肯假手他人。然而,近几年来,祖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对她虽然还是和颜悦色,对别人则动辄呵斥责骂,好像心里有无穷的火气。一开始,梁松梵也没有在意,以为祖父在为修行瓶颈烦恼而已。直到最近,帮着大伯娘清点家中的人钱物,发现好多人手都被派出去了。而且时间很久了,都在五年以上。家里面的差使向来是轮换的,防止有人上下其手,形成痼疾。但这些人承担的差使一直没变,向大伯娘说了这事,大伯娘说是祖父安排的。梁松梵才觉察出不对来。祖父御下甚严,又极重规矩,为什么会这么做是刻意将这些人发配出去么线索太少,想不出眉目来。又想到方才碰到的自称曲重的人,想到他在琼林居写下的句子:但得琴中趣,何必有琴声。那笔字着实让她感到惊艳,字里的讥讽她也看出来了。正因此才觉得李云泽不是普通人,不会看不到深入别人家里抄阅别人家族密谱的后果,依然敢来,要么有倚仗,不怕;要么有目的,不得不来。更大的可能是二者兼有。对梁家而言,这也是最糟糕的可能。
出了藏书楼,看角房里的灯还亮着。梁松梵觉得有必要好好查查这人的来路。回到她居住的小院,原来和祖父居住的院子是连在一起的,她及笄之后,祖父说她是大姑娘了,就在中间砌了一道花墙隔开。路过祖父院门口,听到祖父粗暴的吼声:“什么叫不见了,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后面有管事回禀,声音小,听不到。紧接着祖父又吼道:“往哪里找找什么找记住,我梁家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不一会,管事的出来。梁松梵想了想,走进祖父的院落,进屋看见祖父坐在椅子上闭目思索,丫鬟在小心翼翼清扫地上的瓷器碎片,梁松梵过去接过笤帚,指了指外面,让丫鬟出去。丫鬟如蒙大赦。
梁松梵清理干净地面,又给祖父倒了一杯热茶,道:“爷爷,你看你,把梵儿的嫁妆都摔坏了。”昔日梁方拙曾戏言,自己屋内的财产都做梁松梵的嫁妆。梁方拙睁开眼,看到眼前乖巧地孙女,接过茶碗,心中百感交集,沉吟道:“梵儿,现今可有中意的少年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