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白决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牧辰私伙房的帐子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终于从回忆里找到了一点儿年少时的勇气,他没有犹豫,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帐子里空无一人,油灯却还燃着,油灯下一圈阴影,阴影外是半空了的面碗。
他走近一看,面碗里还剩着一个荷包蛋。
蛋应该冷透了,可是对于饿得头昏眼花只能追忆往昔的白决来说却不啻山珍海味。
他在桃源那月余,托柏自在的福,穷得只能靠白水野菜度日。不要说鸡蛋了,就是一碗白米饭,白决都能吃出个人生百味、泪流满面。
自古仙不与民争利。
白决饿不死,自然不能去跟乞丐抢饭吃,也不能捡些破烂糊口,就只好饿着。
真的是快要饿得立地飞升,唉。
他二话没说,冲过去,连裳摆都来不及撩,一屁股坐下,提起筷子就吃。
“嗯”
蛋居然还是热的
白决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多久,一个蛋就已经吃得干干净净,要不是脸太大,他就把碗底给舔干净了,毕竟是油花。
虽然肚子里依旧空空荡荡的,可是有了一个蛋垫底,好歹可以安慰自己是吃过了的。
人走灯灭,那些前尘往事并没有什么好回忆的。
人呢,要向前看。
白决有白决的混法,“柏自在”有“柏自在”的过法。
天无绝人之路。
白决回到给客卿的小帐子里,那几位仙道小友俱是不在,他拉开从牧辰那里借来的被子,直接躺了下去。
闭上眼睛,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然而——
一个呼吸后,白决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在他的旁、旁边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节奏的呼吸声
白决瑟瑟发抖地瞪着眼睛望天,将手放在旁边鼓起一大块的被子上,摸了摸,肩膀、胸口、小腹……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白决乱动的手。
“别动。”
这一声在白决耳畔炸响真不啻九霄天雷,灼热的呼吸浸透了枕头,没有人敢于动上一动。
“……你……你不是走了吗……”
还有点儿哭腔。
白决别过脸,正对上无名氏俊美无俦的面容,本以为会看到一双濯濯的星眸静静地在黑暗中闪烁,恍惚银河归海,无穷无尽。
可是事实上,尊主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这确定以及肯定一定是那位西陆尊主了,不仅如此,白决还要补上一句:戏多,服气。
“呵……”尊主凉薄地笑了一声,道,“这普天之下,我想去哪里,何人敢拦”
白决没有说话,他怕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比如从前,他顺从地对这位尊主说“我不逃”,这位尊主就会冷笑一声,然后按住他的身体,十分不按套路出牌地回一句“想逃你逃不了的”,接着这样那样不可言说。
当然,如果他敢对尊主说“我恨你”,接下来就可以直接跳过前戏进入不可言说。
总得来说,他能活着很不容易。
“睡吧。”尊主也没有追究下去,只是抚了抚白决的发顶,把人拉入怀中,抱紧。
夜深了。
早起赶路,碌碌的马车碾过官道,天干物燥,卷起一片绯尘。
山间早昏,余晖渐散,叶影斑驳。
白决骑在马上,整个人都在神游太虚。
押运粮草的队伍已经出了齐国边疆,前面就是秦国崪蜀郡,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意外。
要说意外,也只有白决背后的这位尊主。
尊主从白决帐子里出来的时候,堪堪撞上了甫一醒过来就赶来找白决的牧辰。牧辰的肉包子都被吓掉了,那叫一个不知所措。
即使他很想忽略背后温热坚硬的质感,但这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忽略
也幸好他戴着风帽兜,要是给那几位先行一步探路开道的仙道小友见了,怕是该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