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大明,姑苏亦水特意浅眠,早早便又用了一顿药,对镜勾勒眉尾,挑起一抹飞檐入云,指尖一抹朱砂遮住苍白唇色,她只怕掩不住羸弱面色。
怀济当先随了叶宸枫入早朝,她刻意迟了一刻,方才姗姗入内,斑斓珠帘后堂然露面。
宿衣九层御阶下忍不住扶了额,远远的避开半步,只怕被眼前吐沫星子忍一脸。
这样公然挑衅,怕不是还嫌麻烦不够多,朝堂上这些文武大臣们发起倔来,只怕真要一头撞断天柱,血溅五步,以命相胁。
叶宸枫口中茶水品了一口,眉心一抹紧蹙,许久方才咽下,“蒙顶甘露。”
他毫不在乎底下群情愤懑,甚至旁若无人的掀起珠帘,站在了她的面前,将手中半盏茶放下。
怀济心底一顿,立时上前将茶壶撤去换下,蒙顶甘露苦味浅淡,浸泡甘甜,平日里并不常备。
姑苏亦水却并未承情品尝,反而顺着他掀开珠帘的空隙,一手攀上他的手腕,抿唇轻笑一声。
“里边多闷,冷冷清清一人,凄凄惨惨戚戚,这里才有人气,热闹!”
她若有所指的一览阶下百官,唇边笑意不减,眉峰却染了霜冷。
叶宸枫不言可否,目光扫过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众人,转身反入了帘后,清脆金玉鸣撞。
“吵!”
他安之若素的坐在里边,半阖眸眼,隐约感觉到体内戾气的激烈碰撞,牵引的人心烦意乱。
“噤声!”
怀济见状大吃一惊,赶忙上前将珠帘挑开,扬声传旨。
古往今来,自己垂帘听政的皇帝,这怕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位,他早便放弃了挽救的念头,前十年的不问世事,史官笔下早已不知编排成什么模样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如今也不过是再添一笔荒唐言,他早已破罐破摔!
尽然私下也听到了些苗头不对的传闻,但如今陛下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还没有人敢在金殿上违抗圣旨。
一时间四里切齿咬牙,众人暗暗吞下一口怨气,愤愤然甩袖垂眸。
这一言,当真成了鸦雀无声,安静的不像是早朝,倒像是沉默的抵触。
姑苏亦水勾唇,不慌不忙的步下一段御阶,正站在了御案前头。
“陛下倚重诸位大人,承国仰仗天下百姓,可这世上断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乱世人才辈出,一浪更比一浪强,朝代古往更迭,能活下来也都是适者生存!”
“人不自救,神佛难佑,诸位自是国之栋梁,一言一行,可有思量”
她曼然笑意深深,却又深埋着直戳人心的棱箭,一点风声没入了百里长谷不见踪影。
“思量妖妇乱国,风雨一程,霜雪一更,我等半生兢兢业业,只为这承国社稷呕心沥血,到头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你等蛇蝎女子害得!”
“一介布衣女子,旦暮间入住华清宫,不过是以色媚上,说什么贵妃,不过是鸡犬升天,怕不是大隋南来的奸细!”
“天底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承国亦有绝门护持,我等若非提前得到示警,倒要真信了你这鬼话连篇!”
她话锋方才一出,底下顿时炸开了锅,众说纷纭一片,悲慷之声,恨不得直掀了十丈高殿。
言间底下已然吵红了脸,整个朝堂上下竟是从未有过的众志成城,目标一致。
姑苏亦水被众人目光架在火上烘烤,俨然已是众矢之的。
宿衣一旁暗叫不好,他目光如炬的警示搜寻左右,只怕有人趁乱直接胆大妄为的当庭行刺。
他在一旁不断以目光示警,祈盼她能够接到回应,却只见情况骤转直下。
她长袖飞扬,寸寸青丝招摇,步下御阶,直奔了眼底目标而去。
宿衣忽而警醒,两步现身即刻跟了过去,袖底一段短剑飞出,毫不客气的擒下了那人。
“扒了他脸!”
姑苏亦水并没有在乎一片讶然惊慌的吸气声,当真众人之面,径直一声吩咐。
她水波不兴的站在一旁,心底却颇不平静,掌心紧攥出一片发红。
宿衣眼疾手快的行令,果然那人面具之下,掩藏着一张陌生的脸,并不属于任何朝堂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