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块块灰色的磨砂玻璃。
“东洋房子!难道我走错了”陆方晓狐疑地转身张望
“先生请进。”脑后忽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陆方晓忙回转头,只见门开了,一个身着和服的妙龄女孩正弯着腰向自己行礼。陆方晓完全懵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任由她搀扶着踏上台阶。才进门厅那个女孩跪了下来,帮他脱下鞋子,陆方晓像一具木偶一样跟着她来到一扇半掩的推拉门前。
“请在里面稍候,我马上去请老爷。”日本女孩深深鞠了一躬迈着小碎步走了。
望着她背影陆方晓好一阵没缓过神来,要不是听差说岑春煊住在这里真以为误打误撞闯到日本人家里来了。陆方晓如同身处梦境伸手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明式桌椅、画缸、画案还有满架的线装典籍……除了墙壁是桧木之外竟同容县自家书斋有几分相似,就连那种熟悉的清香也能依稀闻到。他不禁闭上眼轻轻吸了下鼻子,没错就是它——芸草的气味!陆方晓刹那间楞住了,只觉得心头一热——他想家了。芸草这种东西在山野丛生,有防虫、驱虫的功能,而且长年香飘,久存不散,气味可维持数十年之久,书香人家常把它夹在书中,不但可防蠹虫啃咬,开卷时清香袭人亦为一妙趣。芸草以生长在黔西北乌蒙山的最有名,在家乡的时候但凡有从贵州来的朋友总不忘给他带些过来。日子久了自己的书斋里也弥散着芸草淡淡的清香,如同眼前这般气味。陆方晓情不自禁地迈腿进去,径直走向沿墙排列的中式书架,一摞摞线装书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他信手拿起一册,看看书名又放下;再拿起一册翻翻……陆方晓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滋味,这些书在杨屋村家里多是有的,只可惜那个地方今生今世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他只觉得鼻子一酸把书扔下了。
陆方晓两眼失神漫无目标地扫视着房间,不知怎么——也许是鬼使神差——视线停留在一幅画上。它长不过三尺镶在一面金碧辉煌的油画框里,这西洋的物件悬在墙上与书斋的格调极不协调,曹由之也是个学养深厚的,怎么连这个也不懂
“不伦不类。”他嘟囔一声,一脸不屑地慢慢走过去。
陆方晓本是个画痴且自命不凡,寻常人的画作极少看得上眼,然而走近画作的那一刻脸上的不屑与骄傲骤然不见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如同重锤一般震撼着他的心灵,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只见蓝色的海洋上狂风怒吼,高耸的巨浪腾空而起,如同一面峭壁直立着,在峭壁顶端白色的浪花飞卷,有如一只发怒苍龙的巨爪高高扬起,正准备凶狠地砸下来,要把哪些胆敢挑战它的生灵拍得粉身碎骨,埋葬到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些生灵就是一群渔夫。在惊涛骇浪之间陆方晓看到几只两头尖尖的小小渔船,巨浪从船身越过,似乎想把它拦腰斩断拍个粉碎。那些勇敢的渔夫并不惧怕屈服,似乎在用生命来拼搏,他们的腰弯得几乎贴到了自己的腿上,整齐划一地奋力划浆,箭一样冲上前去……陆方晓目瞪口呆完全被震住了,他熟悉汉唐以来宋元明清几乎所有大家笔下的花鸟鱼虫,人物山水,自以为对画风、画技无不知晓,却从来没有见识过这般神技——小小一管毛笔竟能描绘出如此磅礴的气势来。
陆方晓觉察到身后有脚步声,眼睛仍然舍不得离开画面:“这是谁的画”他的声音略带嘶哑,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在问来人。
“葛饰北斋。”
“听着是个日本人。”说着他转过脸:原来是曹先生来了,陆方晓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这画的名字呢”
“这个嘛,”曹由之略微停了一下,“可以翻译成‘神奈川的浪涛里’。”
“哦,”陆方晓不好意思地说,“这幅画太好了,弄得,弄得我都失礼了,你看真是……”
曹由之会心地笑了:“我知道你书画双绝称得上大家了,想必从中看出了许多妙处,我比不了你只能勉强算是个画迷,想当年第一次见到它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那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震撼。”说着用手一指,“这幅画加上《凯风快晴》和《山下白雨》并称为葛饰北斋的三大传世名作。嗨,你看我让你站着说话,来来,坐下,坐下。”
曹由之爽朗地笑着,亲热地拍了拍陆方晓的肩膀引着他落座:“真想不到你会来。”
说着也不等他